第一卷 觀察員(SS)(1 / 3)

第一卷 觀察員(SS)

1 . 大 愛

時間像長了翅膀,飛速地前進。

四年以後,從澳洲學飛回來之後,我和我的同學劉子墨被分配到位於深圳市的隆泰航空公司。

隆泰航空公司成立於1992年12月,1993年6月23日正式開航。自開航以來,這家公司連續保持了10年盈利和12年安全飛行,以安全飛行、優質服務、良好的經濟效益和高效的管理模式贏得了社會的廣泛讚譽。

在這家公司進行新雇員培訓的時候,我和劉子墨還結識了一位同一批次的新同事。此人叫俞豐華,是深圳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俞豐華的爸爸很久以前曾是深圳某個村子的村長,自從深圳被小平同誌畫了個圈圈以後,他們家就成了乘著“改革開放順風車”先富起來的一撥人。現在大家都不叫他俞村長了而是叫他俞總。據俞豐華說原來老爸管轄的村子現在已經變成了實業集團,自己的老爸有不少的股份,家裏有五六棟收租的房子,有一個酒樓,有一間小型的KTV夜總會,目前好像還承包著一家商場。

“原來你是富家子弟啊,沒看出來啊,你這麼有錢還用幹活?”

“你們就別挖苦我了,像我老爸那種人頂多隻能算是暴發戶。而我,隻能算是暴發戶的兒子。”

劉子墨繼續開他的玩笑。“幹嘛這麼說你老爸啊?富家小開!”

俞豐華見狀,突然認真起來。他說你們不知道,像我們那樣的家族或者說深圳本地的土著農民全是一個樣的,都是一群好吃懶做的社會蛀蟲。別的地方的農民一年到頭都要“麵朝黃土背朝天”地辛勤耕作,可是他們完全都不用工作。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再優哉遊哉地去茶餐廳喝個早茶。吃過早茶後再開著車到處像討債鬼一樣凶神惡煞地收著租子,然後下午到晚上就是泡在麻將桌上。總之是腐敗加墮落到了極點!

“唉,我是很不喜歡過這種日子,所以我就搬了出來。靠自己的辛勞工作來養活自己的日子還是要舒心一些。”

就是這樣一番話,令我對他肅然起勁。“你真是個有誌青年,好樣兒的!”敬佩之情發自肺腑。

俞豐華連連說謝。“說實話,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飛來飛去的,可以每天接觸很多不同的人,去很多不同的地方,感覺很愜意!”

劉子墨拍拍他的肩膀。“跟我們一樣!”

我點點頭,也說:“是,我們都一樣!”

人之相知,貴在知心。

就這樣,同樣誌在藍天的三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好同事,更是一生一世的好哥們。

幾天以後,我媽從老家過來看我。我的兩個好哥們陪我去機場接她的飛機。

按照公司的航班動態顯示,飛機應該是早已落地了。可是我們等了很久也沒見到老媽出來,就連同一個航班的其他乘客也沒見著。眼見著機場內不斷有警察、消防、武警進進出出,連地麵工作人員的神情也明顯是驚恐和焦灼的。場麵非常混亂!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我腦海裏滋生: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劉子墨幫我給公司打了個電話。連著撥打了好長時間,直到他的手機如曬紅的鐵管一般滾燙,那頭才有了回應。

晴天霹靂!新聞裏才會出現的劫機事件,那中彩票一樣的幾率居然被我老媽趕上了!

據說劫機的歹徒是一群毒販。他們原本是想坐飛機到深圳,然後逃往香港。不想在下機前看到了警車,知道事情敗露,於是幹脆劫持了飛機。

“老天!”我顧不得安檢的阻攔,發瘋一樣地翻過安全護欄,就要往登機口衝。

“我媽在那班飛機上,我媽在那,放我進去!”

一連上來五六個安檢人員,拚死拚活地將我攔住。劉子墨他們隨即掏出登機牌(也是工作證),示意我們是“自己人”。不過這招並不管用,安檢還是不肯放行。

“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但你們不能進去!警察正在積極營救,放心好了。”

“放心?那敢情不是你媽!”

掙紮了好半天,最後還是俞豐華給公司領導打了個電話,疏通了半天,我們最終才得以被放行。

來到登機口,我親眼看到停在不遠處的那班飛機。其中就有一名歹徒站在窗前,拿槍抵著一個約莫60歲的老太太。那被歹徒嚇掉了魂的老太太不是我媽又能是誰?

“媽!”

我發瘋一樣地又要往前衝,卻被荷槍實彈的警察攔住。

原來早在案發的第一時間,市警察局就已啟動重大警情處置預案,並成立現場指揮部,按照“確保人質安全”的工作原則,充分估計可能出現的各種危急情形,緊急製定了多套處置方案。各方力量迅速到位,依法開展處置工作。

這時,囂張的歹徒仗著手裏有人質,向警方提出兩個要求:第一,馬上提供一百萬現金。第二,提供一架加滿油的飛機,將他們安全送出國境。

現場指揮部的最高領導——警察局長拿起喇叭向飛機裏的歹徒喊話。

“裏麵的人聽著!我是本市的警察局長。你們的要求可以考慮,我們馬上向上級請示。但你們必須保證飛機裏所有旅客的安全!”

一歹徒也在裏麵用機長的麥克風回話:“別他媽請示請示的,別耍花招!趕緊給我準備現金和飛機。不然,老子殺光這裏所有的人!”

警察局長為了穩定他們的情緒,承諾在三個小時之內準備好現金和飛機。

歹徒大聲叫嚷著:“不行!你們想拖延時間,門兒都沒有!老子隻給你們一個小時的時間!一個小時之內,你們必須按我們的要求準備好現金和飛機!”

“一個小時飛機肯定準備不了。你們應該知道,給飛機加油就得個把小時。這樣好了,我們各退一步。我們先用一個小時給你們準備那一百萬現金,並派人給你們送過去。然後,在三個小時之內給你們準備好飛機!但前提是,人質必須全部安全!”

喊話的歹徒冷笑了一聲,居然答應了。但他有個要求。

“錢,我不要你們送進來。我怕你們的人送進來老子無福消受!這樣,我派一個人質下去取。再讓她給我們拿點吃的上來。媽的,這狗屁飛機上什麼吃的都沒有了!但是,醜話我也說到前頭。要是一個小時之內,我派去的那個人質沒有回來。那你們就等著為飛機上這些旅客準備棺材吧。”

很快,機艙門被打開了。從飛機上走下來的正是我那步履因為緊張而顯得有些蹣跚的老媽。

老媽的步伐僅僅蹣跚了一會兒,就飛快地朝我們這邊跑了過來。因為畢竟年紀大了,她還沒等跑到我們跟前,突然就嚇得癱軟地跪在了地上。

“媽!”我飛快地上前抱住她。“媽,沒事了啊!咱沒事了!”

老媽不說話,靠在我懷裏不停地哆嗦著。極度的恐懼使她哭成了淚人。

很快,機場附近的銀行送來一百萬現金。錢準備好了,這意味著老媽應該回去了。

正當所有人對老媽寄予厚望時,劉子墨卻一把拽起我媽。“走!阿姨,咱不在這兒待了。咱回家去啊!”

媽媽也用驚恐的眼睛看著我。“兒子,我還回去嗎?”

我這時也有些猶豫,因為那畢竟是我最親的親人,也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牽掛。

“讓媽回去”和“不讓媽回去”,內心跳出來的兩個聲音瘋狂地鬥爭著。

警察局長這時卻火了。“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劉子墨摟著我媽大聲地回答他:“不幹什麼。你沒有權利讓我阿姨去送死!”

局長頓時愣住了,半天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實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這時候,警戒線外有其他旅客家屬在大聲地哭喊。“那我們的家人呢?他們怎麼辦呢?他們會死的!求求你們救救他們吧!求求你們了!”

那錐心的哭喊深深地觸動了我的心。雖然我知道自己從不是什麼大義凜然之人,但此情此景,感受著那些哭喊聲中的期待和絕望,一種強烈的情緒在心頭翻滾。

閉上雙眼,剛才在內心激烈鬥爭的那兩種聲音顯然分出了勝負。睜開雙眼,看著老媽蒼涼的白發,我分明又有了一些不舍。

可我到底還是個男人,男人做事得對得起良心!一抹眼淚,把心一橫。“媽,咱回飛機上去好嗎?”

媽媽依然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哭。突然,一直不吱聲的俞豐華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動作:他朝我媽的後腦勺用力地打了一拳,隨即我媽就暈倒在他懷裏。他瘋了!

我和劉子墨同時喊:“你幹什麼?”

“這樣,咱媽就不用回去了吧?”

自作聰明的俞豐華說完就拽起我媽準備離開。不想,卻被一隻大手生生地給攔住了。

攔住他的人就是我。“我媽必須得回去,必須!這就跟在戰場上一樣,她不能臨陣逃脫!她走了,飛機上的人質都會死!”

俞豐華和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都不敢相信這句話居然出自於一個兒子之口。

“你……你真的決定讓你媽去送死?”

我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哽咽著對所有人說:“你們以為我不愛我媽?你們以為我不擔心,不緊張她嗎?要知道,我也是做兒子的人啊!可是……”

我指了指警戒線外的那些人質家屬,神色嚴峻地說:“可他們呢?你要他們怎麼辦?他們的家人應該怎麼辦呢?啊?”

“而且,我相信我媽也會同意我的做法。我相信,雖然她很害怕,但她絕對不會丟下飛機上的那些同伴。你們難道忘了嗎?說到底,她也是個母親啊。做母親的人,更能體會其他母親和孩子的心情,所以你們覺得她會做一個逃兵嗎?”

我的話一說完,全場都熱烈地鼓起掌來,人質家屬們更是不停地說著感謝。

抓緊時間!我拚命地搖晃我媽,試圖將她搖醒。可是搖了很久,也是徒勞無功。

這時連警察局長都有放棄的意思了。“算了。你媽這樣也就不用回去了。”

歹徒那頭顯然已經不耐煩了,大聲地叫喊著:“剛才那老太太呢?怎麼還沒有回來?你們在耍什麼花招?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她要是再不回來,你們就等著為這裏幾十號人收屍吧!”

警察這邊沒辦法,隻能對著歹徒喊:“出了點小意外!剛才的老太太因為驚嚇過度已經暈過去了。但是放心好了,錢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馬上給你們送上去!”

歹徒們哪裏肯信。“跟我們玩是吧?那我先殺幾個人試試!”

一名歹徒說著就拿槍抵住了一空姐的頭,空姐立刻嚇得哇哇大哭起來。原本相對穩定的局勢突然急轉直下!

“等等!”我搶過局長的喇叭,衝裏麵喊:“我馬上讓那個老太太過去,馬上!”

說著,我就做了一個讓全場都目瞪口呆的動作。我一隻手拽起失去知覺的老媽,另一隻手提著裝現金的大袋子,朝那架飛機大步地走過去。與此同時,頭戴鋼盔、身著黑色防彈背心的特警人員也按照指令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強攻。

“你們看看,這個老太太,也就是我媽,她的確是嚇暈過去了。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我做兒子的親自將她送過來,你們就放心吧。”

幾個歹徒顯然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全都愣住了。飛機裏麵半天也沒有聲響。

走到飛機前,因為騰不出手,我隻得用腳踹了踹機艙門。“把門打開吧。不然,你們要怎麼拿錢?”

機艙門居然就真的被打開了。我快速地往裏麵掃了一眼,發現隻有門口的一名歹徒手裏有槍。於是我飛快地將我媽扔在門口,然後掄起錢袋,朝那持槍的歹徒砸過去。

槍居然掉在了地上,看來連老天都在幫我!

站在門旁邊的一位安全員非常及時地把槍踢到了一邊。我連忙抓住這一瞬間的機會,猛地向前一衝,狠狠地踢在了歹徒身上。趁歹徒精力不濟,安全員又趁機卡住了他的脖子並將原本被挾持的空姐拉了出來。

見同伴被俘,窮凶極惡的另幾名歹徒操起刀,圍逼了過來。赤手空拳的我哪裏是他們的對手,身上立刻出現了好幾處的刀傷,衣衫也被鮮血暈染開來。

不過,見歹徒們手裏沒了槍,再加上怕我吃虧,機艙內的旅客們,無論老弱全都勇敢起來,跟歹徒廝打、搏鬥。嘴裏還叫嚷著:“打死他們!打死他們!”

與此同時,警察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進來……

幾分鍾以後,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在警察局長的喇叭裏反複響起:“歹徒已被全部製服!歹徒已被全部製服!歹徒已被全部製服!”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頓時,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交替閃爍。連本市的市長、市委書記等一眾領導也來到了現場,對飽受驚嚇的旅客表示慰問,並對我的英勇行為表示嘉獎。

“這沒什麼。”我這時哪裏顧得了這些,也顧不得身上的傷,飛快地跑到我媽身邊,一把抱起她。“救護車!救護車!”

當媽媽被醫護人員的擔架抬上救護車後,“刷刷刷”,警察局長帶著全體警察,向著我和救護車的方向。“一……二……三……敬禮!”

所有人的眼眶,因為感動而濕潤。掌聲,也如雷鳴一般,經久不息!

媽媽一到醫院就醒了過來,好在沒有腦震蕩。拍了片子,醫生說隻需要調養幾日即可。我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俞豐華對此表現得十分抱歉,他怪自己太自作聰明,下手太狠。跟他比起來,我更是抱歉得無地自容。我最親、最愛的媽媽,差一點就讓我親自送上了黃泉路。對她,我有了最大的虧欠。天底下應該沒有哪個兒子會如我一般的涼薄吧。

但是媽媽似乎並不介意,還不等我將道歉的話說出口,她就欣慰著說:“我的兒子,你長大了!”

我長大了?這時,媽媽又說:“記得昨天,我還覺得我兒子是個孩子。想不到這麼快,你就長大了。你長大到可以保護很多人了。”

我越發的愧疚。我可以保護很多人,卻沒能好好地保護我最愛的媽媽。我甚至覺得自己不配做個兒子,更不配做個男人!

然而我媽卻說:“孩子,你真是跟你爸一個樣!”

媽媽談起爸爸的時候,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溫情。“每當你爸執行飛行任務的時候,我就會牽掛到連飯都吃不下。等他平安落地了,我才會長長地鬆下一口氣來。你爸爸經常不在家,但是他每天都會打電話回來。飛機一落地,他就會給我報個平安。因為太想他,我沒事就喜歡抬頭看著藍天,就因為老覺得天上有他!為此,我也曾經抱怨過,因為做一個飛行員的妻子真的很不容易!但是漸漸的我也明白了,你爸爸最重要的品質,也是一般人沒有的,那就是他擁有一種大愛的精神。”

“大愛?”

“是啊。大愛就是愛所有的人,愛更多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擁有愛的人很多,但是能做到大愛的卻屈指可數。你爸爸就是那樣的人。那樣的人珍愛生命、珍惜感情、珍視氣節,有珍貴的責任心和高尚的人格!”

媽媽的話讓在場的俞豐華和劉子墨也動容起來,拚命地鼓掌。

這時媽媽又說:“兒子,不要覺得對我有虧欠。媽媽既然選擇了做飛行員的丈夫和飛行員的媽媽,我就早已做足了準備。我早就知道我的兒子也會和他爸爸一樣,是一個擁有大愛、頂天立地的男人。因為我兒子叫黃河啊!知道我們當年為什麼給你取名叫黃河嗎?就是因為希望你能擁有母親河一樣廣袤的視野、博大的胸懷、寬闊的心境!”

我點點頭,將媽媽緊緊抱在懷裏。一會兒,我的兩個好哥們也抱了過來……

2 . 急進的飛行員

媽媽在深圳沒待幾天就走了,因為放不下老家已經85高齡的爺爺。

她走後,我、劉子墨、俞豐華三個人連同一個批次的其他學員一起參加了公司的新雇員培訓。培訓的目的是為了獲取執照。這當中最重要的訓練內容就是練習飛本場。

所謂飛本場就是反複地練習起飛和降落。盡管枯燥但卻相當的重要。因為這是SOLO(單飛)的前提。

做這個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鉚足了勁,都想好好表現,都希望自己能熟練地做好每一個步驟。但是,越是這樣越容易發慌,一到關鍵時候就容易掉鏈子,不是忘了這個就是漏了那個。

因為我屬於新員工當中練得最好的。所以一到休息的時候,其他的學員都會自發集中到我跟前向我請教。問題最多的是一個外號叫“大軍子”的東北小夥子。

那哥們問:“三邊的距離怎麼把握呢?”

劉子墨自信滿滿地說:“這個無須請教黃河,我就能回答你。學我的就行了啊,最有用的辦法就是認地標。”

我這時卻搖搖頭。“如果以後正式飛航線,是沒有地標給你認的。到時候你怎麼辦呢?我們學飛可不單單是應付目前的考試啊。我建議你們這樣:在二邊的時候一定注意看機尾的升降舵。在二邊,跑道和尾翼是垂直的。跑道向尾翼靠近。到跑道靠近尾翼並且之間的視覺距離為一個尾翼的時候,轉進三邊。風的影響一般不會很大。很多人會考慮風,但是,如果你轉彎的時機是完全正確的話,風的影響現在可以不考慮。因為你轉彎的時間隻有那麼幾秒鍾。在轉彎的時候使用15—25度姿態。在轉到和三邊成50度角左右的時候你可以看機翼。由於這個時候靠近跑道的機翼是比較低的,所以機翼尖在視覺上不可以碰到跑道。大概和跑道之間要有一個尾翼的寬度或者稍小。當你改平的時候,三邊的距離就將像藝術一般完美!”

大家聽完之後紛紛鼓起掌來。俞豐華豎起大拇指。“還是黃河牛!”

大軍子又準備開口的時候,被另一個同事搶了先。“該我問一個了。請教一下,你給我講講降落吧,那個flare的過程。”

俞豐華也說:“這也是我想問的,感覺最難的就是這個flare了,比女人還難琢磨呢!”

大家聽了,爆笑一團。

“本來就是嘛!關於拉杆,拉多少絕對是個問題。拉少了就砸,那幫教練一定會狂罵你,質問你這麼大的下降率你看不出來啊?可是拉多了又會飄,拉飄了就要複飛。一旦複飛,教練肯定會罵你技術差。罵也就算了,最怕他讓你停飛。聽說咱上一撥,有很多都死在這個上邊!”

大家也嘰嘰喳喳地說:“是啊,怎麼辦呢?”

我回答:“我的經驗是:在flare的時候,關於拉杆,你可以用晃杆的方法來阻止飛機飄起來。但是不要搖晃很多,稍微一點點就可以了。這是我的經驗,應該可以解決絕大多數人的landing問題。反正晃杆了飛機就不會飄。原理是左右快速晃杆破壞了飛機的氣動力,增加了阻力部分。因為飛機對氣流的方向不斷改變,相當於氣流變成紊流。但一定要快,而且要少!因為紊流絕對不要太多。如果你過於減小飛機的升力,那樣飛機就飄不起來了,甚至還會下沉。如果真要下沉的話,你要立即拉杆。一旦你拉杆以後又感覺很飄的話,這時你可以重複先前的方法。當你晃杆以後飛機要飄的感覺沒有了,卻帶有一丁點要下沉的感覺,那麼你這個降落就沒什麼問題了。”

諸如此類,大家又問了好些問題,最後大家幹脆不叫我黃河了,而是直接叫我黃老師。

因為內心些許的沾沾自喜,新綠滿枝的春之微笑爬上了黃老師我並無溝壑的俊顏。

一對翅膀仿佛就伸展開來,細小的羽翼,是否能承載藍天般浩大的夢想?

我是自信的,這一點我能夠肯定。殊不知,自信和自負往往隻有一步之遙……

公司正在評選“年度先進飛行員”。意想不到的是,公司第一次將我們這些新員工也加在了評選名單內。領導強調這是為了增強新進飛行員的職業榮譽感,營造積極向上的工作氛圍。

這裏稍微介紹一下這個“年度先進飛行員”。所謂“年度先進飛行員”就是每年年底在飛行員範圍內根據大家去年的工作表現開展的評選活動。通過評選活動在飛行員範圍內樹立典範、表彰先進,以榜樣的力量帶動飛行員積極做好工作,在飛行隊伍中形成比安全、鑽技術、講奉獻的良好氛圍,加速飛行隊伍的職業化建設。

私下裏,飛行員們給這個稱號取了個外號叫“飛仙”(諧音飛先),天外飛仙的飛仙。

雖然有些戲謔,但也確實生動。因為你若是成了仙了,自然是飛得好的。於是,“得道成仙”成了飛行員,特別是我們這些新進飛行員的最大夢想。

為做好本年度“飛仙”的評選工作,隆泰公司飛行部積極按照公司的評選要求做好工作,通過文件傳達、標準學習、分部評選和推薦名單、總支考核研究、網上公示的形式開展工作,最終評選出30個候選人。

我們這一批的新員工裏,恰巧有兩個候選人。我和劉子墨。

兩個好哥們,第一次打起了擂台。

“黃河,我是沒戲的。我也就是拋磚引玉一下。”

“子墨,我覺得你更有戲。”

兩個好哥們互相都很謙虛,至少是表麵上。但是在內心,我卻並沒有把劉子墨放在眼裏。因為我一向優秀。我的出類拔萃是他劉子墨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

黃老師豈會輸給劉同學?

但偏偏最後的結果卻讓人大跌眼鏡。無論是我還是俞豐華、大軍子……亦或是劉子墨自己都難以相信,最後的優勝者竟然是他劉子墨。

高貴美麗的天鵝,折斷了翅膀,跌落在地平線上,淪落為農夫的家鵝。

我的腦子裏立刻漲滿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為什麼啊?

這時候,謎底被揭開……

“以打好基礎、著眼未來為指導方針;以熏陶思想、嚴格作風為培訓目的;以言傳身教、循序漸進為培訓手段”這是公司對所有新進飛行員提出的高標準嚴要求。

打好基礎、著眼未來——我黃河的基礎和遠見自是沒話說;

熏陶思想、嚴格作風——這一點我更是比劉子墨強一百倍;

言傳身教、循序漸進——言傳身教自是更不用說了,他們都叫我黃老師了。可是循序漸進?

領導說,黃河,我們覺得你還是太急進了。比方說碰到一些問題,需要複飛的時候,你居然可以不複飛。

我說,那是因為我有這個自信。

我的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靜了。

一會兒,領導又說,你自己看一下飛行員手冊,上麵是怎麼要求的?飛機上最需要的不是自信的飛行員,而是手冊飛行員。

手冊飛行員,就是需要嚴格按照手冊的要求,以此為基礎執行飛行任務。

你試想一下,你若是一名普通乘客,你最期望的是什麼?

“安全!”我和所有在場的飛行員同時脫口而出。

頓時,我笑了。無需他人再解釋,我腦海中的問號已然褪去。

安全。我嘴裏也經常掛著這句話。可是現在才明白,原來它在我心裏並沒有多麼的深刻。這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觸動啊!

這時,我看了劉子墨一眼。手拿獎杯的劉子墨,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般帥過。我不得不承認,作為一個手冊飛行員的他,比我優秀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我向他伸出了一隻手。“恭喜你啊,哥們。”

他說:“謝謝啊。”

我說:“謝謝你才對。”

謝謝你,劉子墨。謝謝你,我的好哥們。

趁著一天休息的時候,我的好哥們劉子墨硬將我和俞豐華拉上了街,還振振有詞地說我們要在深圳紮根了,所以應該先了解了解。

這一點讓俞豐華很不滿,因為他是本地人,根本就無需了解。

“不叫上你,誰買單呢?誰讓你是村長的兒子。”

俞豐華聽了使勁地捂住他的嘴巴。因為他很介意“村長的兒子”這個稱號。對他而言,這樣的稱號非但不是讚美,更有一些諷刺的意味。

在他的“酷刑”之下,劉子墨對他發誓從此不再提及。他這才作罷。

哥仨打車來到了東門老街。據俞豐華說這裏是深圳最熱鬧的地方,也是集商業、旅遊、觀光、休閑於一體的現代化商業步行街。

來到這裏,劉子墨卻無心閑逛,而是將眼睛不停瞟向街上的美眉。這讓我們很不滿。

“不是說來逛街的嗎?你這是在幹嗎呢?壓馬路還這麼不老實!”

“本來就沒打算逛街嘛。我就是來看看這裏有沒有漂亮的美眉而已。”

俞豐華指著他罵:“你這個混蛋太過分了啊。要是我們這樣也就算了,你不是有女朋友嗎?怎麼還這麼朝秦暮楚的?”

我不禁問:“劉子墨,你有女朋友嗎?我怎麼不知道?”

不等劉子墨開口,俞豐華就搶著替他說:“我見過她女朋友的照片,長得可漂亮了。好像叫什麼柳青瓷的,現在也在深圳。聽說是北大畢業的高級金融人才。曾經跟我們劉子墨是高中同學。對了黃河,你跟劉子墨也是同學,那個柳青瓷你認識嗎?”

“柳青瓷?”

聽到這三個字,我立刻陷入了沉思。我把柳青瓷的表白信交給班主任的事情,仿佛是昨天剛剛發生的一樣。

“你們怎麼在一起了呢?什麼時候的事兒?”

劉子墨得意洋洋地說:“就在畢業的頭一天啊。我之所以會‘得手’源於‘下手’比較早,不等畢業也不等別的‘同類’出手,就直接‘拿下’了。”說這話的時候他一臉的幸福狀。

“哦。”

盡管我極力表現得平靜,俞豐華還是察覺出我臉上的異樣。他問:“黃河,你是不是覺得很遺憾啊?那也正常,憑你,怎麼也比劉子墨強吧。可惜你也跟她同班卻沒這個福分。”

然後,他又對劉子墨說:“還是你厲害啊!”

劉子墨更加驕傲。“當然啦,我追女人的手段那叫一個‘快準狠’啊!”

俞豐華雙手抱拳。“佩服佩服,你還真是個美女殺手!”

“當然,我當年的外號可是叫‘情種’啊,不過‘美女殺手’這個外號我也……”

不等他將話說玩,我就警告他。“你得對人家柳青瓷好一點,否則你會遭報應的!”

我會這樣說,完全是出於對柳青瓷的愧疚。

劉子墨卻很不以為然。“幹嘛這麼認真啊。這男人跟女人啊,就好比是水和舟。女人是水,男人是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所以為了避免翻船,咱得沒事就給自己換換水!”

麵對他的荒誕言辭,我正要發作,卻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女孩的尖叫聲。

“啊!抓小偷啊,來人啊,抓小偷啊!”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子邊喊邊往另一邊跑過去。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我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劉子墨和俞豐華見狀也跟了上去。

一直追到大馬路上。小偷見女孩有這麼多幫手,為了逃命,於是將錢包扔到了地上。我撿起錢包,剛要繼續追卻被一輛橫穿的公交車擋了下來。隻好作罷,回過頭將錢包交給了女孩。

“你點點看,有沒有丟什麼?”

“Oh,謝謝你啊!”

女孩的中文聽起來像是出自剛學說話的小朋友。語速很慢,吐詞也很不清晰。

“不用客氣,沒事我走了。”

女孩叫住我。“等等好嗎?我可以知道你叫多少名字嗎?”

“你說什麼?”

趕過來的劉子墨告訴我。“人家應該是問你叫什麼名字吧?”

女孩恍然大悟,大聲說:“哦,對啊,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黃河。”

女孩感歎:“啊,黃河。黃河是很‘浩停’的名字!”

我知道她的“浩停”是“好聽”的意思,於是說了句“Than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