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階段副駕駛（F2）
1 . 加 機 組
在第一階段副駕駛（F1）期間飛滿200個小時以後，未經過任何考試和檢查我就自動升為F2，也就是第二階段副駕駛。
F2可以和教員在晝夜簡單氣象條件下操縱起降。F2和F1一樣隻能跟第三階段機長飛行：機長操縱起降，右座晝夜簡單氣象條件可以上座參與程序。
我升F2後的第一項工作是加機組去沈陽。
“加機組”是民航業內術語，它指的是飛行員、空管員或簽派員經過辦理手續後，可以以機組成員的身份乘坐飛機，不用購買機票。
說白了就是所謂的置位的飛行：著便裝，坐旅客的座位去異地執行飛行任務。
碰巧的是，我的同學柳青瓷也正好搭這班飛機去沈陽出差。於是，在我的“照顧下”，柳青瓷也得以和我一起坐到了頭等艙。
“應該是第二次在飛機上碰到你了吧。第一次你在飛，今天你卻是乘客。”
我點點頭，然後問：“你要去沈陽待幾天？”
“三四天吧。你呢？”
我告訴她：“我就待一天，明天就得飛回來。不過，你既然有三四天的時間，可以順便到沈陽市裏逛逛。像沈陽故宮、棋盤山等等都不錯。”
“聽你的，我要是有空就去看看。”
一會兒，柳青瓷又好奇地問：“聽說你現在是F2了。F2是什麼意思，有什麼特別的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你知道F1是第一階段副駕駛的意思吧？以此類推，F2就是第二階段的副駕駛。”
柳青瓷忍不住讚美我。“那你很厲害啊，至少是升級了。從字麵上都能看出來，2肯定比1大！”
聽她這麼說，我立刻就笑了起來。“2比1大，這個解釋我聽著還挺舒服的。謝謝！不過其實啊，F2真的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你看全程右座升F1的時候，你至少要經過幾道很嚴格的考試。因為那是‘質’的飛躍，表示你已經晉升為‘上座’的副駕駛了。而F1升F2呢，那隻是‘量’的改變而已。”
柳青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樣啊！不過，今天你坐在客艙裏和以往坐在駕駛艙的感覺應該很不一樣吧？”
“當然啦！作為一個飛行員，一年有一千多個小時都工作在飛機上，但卻很少有機會像這樣坐在客艙裏。對於我們來說，這種加機組的機會並不是很多。所以我每次都很珍惜這個機會，因為可以讓我轉變角色，作為旅客去體會他們的感受和需求。”
這時，柳青瓷調皮地將右手握成一個“話筒”狀，調侃我。“這位飛行員，請接受我的采訪。請問：作為旅客的您，在感覺上，坐在客艙和駕駛艙有什麼不同呢？”
我也同她說了句玩笑話。“沒什麼不同啊，就是客艙裏的記者比駕駛艙多。”
柳青瓷果然被逗樂了，笑個不停，然後繼續“采訪”。“那您覺得，作為一個乘客，搭乘飛機的時候應該注意哪些方麵呢？”
“飛機是一個密閉的環境，機型不同，有著溫度的差異，空氣的差異和噪音的差異。但是作為一個乘客你可以做到的是：無論什麼季節，最好自己帶件外套或是披風。因為客艙的溫度不能因個人的需求調到讓你感覺最舒適的狀態。並且飛機上的毛毯數量有限，無法滿足所有旅客的需求。另外，飛機的客艙環境十分幹燥，很容易缺水，所以我們需要注意……”
不等我說完，柳青瓷趕緊“求饒”。“拜托你別說了。我忘記了某些人一提到飛機就會變成唐僧。”
我聽後哈哈大笑。“好像大家都那樣說我，特別是我家裏的那個關小萌……”
“你知道嗎？關小萌特別搞笑，她經常說要做大餐給我吃，後來我才發現她所謂的大餐就是幾片烤糊了的麵包。而且關小萌對所有事情都很好奇，老喜歡打破沙鍋問到底。比方說上次她聽我在電話裏跟同事講關於‘進近管製’的話題，她就拉著我問什麼叫‘進近管製’。我就告訴她所謂‘進近管製’是指為一個或多個機場進、離場的飛行器提供空中交通管製服務……”
見我這樣眉飛色舞地講起關小萌，柳青瓷終於忍不住問：“你喜歡她嗎？”
我愣了一下。“什麼？”
柳青瓷又問了一遍。“我是問你，你喜歡她嗎？”
我被她問住了。想了想才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家裏有這麼一個開心果，日子確實比以前充實多了。”
柳青瓷的神情立刻黯淡了下來。從天堂到地獄，仿佛隻需要一瞬間！
她淡淡地說：“我明白了。”接著，又歎了一口氣。“黃河，你真傻！”
“我？”
“對，就是你！以前我覺得你黃河很聰明，其實你很傻。你喜歡關小萌，旁觀者清，所以我感覺出來了。”
我極力想否認。“不可能，她還那麼小！”
“再小的女孩子也有長大的一天，不是嗎？你們其實挺有緣的，原以為你黃河是絕對的零度，但是不想你這麼多年感情的空乏，竟然是為了積蓄能量來等待這樣的一個關小萌。”
柳青瓷說這話的時候心情有些低落。我將她的低落看在了眼裏。
“青瓷，你……”
柳青瓷強撐著笑了笑。“我沒有關係。有些事情越是逃避就越容易受傷害。所以，我想說的是，你知道吧，我曾經喜歡過你，而且很喜歡，或者說是很愛。”
“但是最後我卻傷害了你。”
柳青瓷依然表示沒關係。“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今天能跟你坐在這裏聊天，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老實說，因為你當初沒有接受我，我的內心曾經很失望很失望。但這種失望的情緒有的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因為內心曾經有過期待，所以才會失望。愛情最美好的際遇大概就是這種‘可遇不可求’吧。”
“真的很對不起，青瓷。”
突然，柳青瓷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真的不用說對不起了。何況那都是我之前的感受了。現在的我已經不那樣了。瞧瞧，握著你的手都不會緊張，因為這隻手不是愛人的手！”
聽她這麼說，我才鬆了一口氣。
“不讓說對不起，那麼我可以說謝謝吧。謝謝你，青瓷，謝謝你看得起我。”
她的表情看起來很輕鬆，不知道是不是故作輕鬆。
“你當然要謝我啦，因為能被我柳青瓷看上，那是你的榮幸。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一路走過，竟然錯失了我這最美麗的風景！”
說完這些，我們倆都笑了。表麵上雖然是嘻嘻哈哈的，暗地裏卻是各懷心事。
透過那笑靨的偽裝，我想我能看到她心裏的淚，苦鹹的淚。
我知道長久以來，她對我都有著蛛絲般謙卑的期盼，即便發生交集的幾率再小，她也舍不得輕易地甩掉。留著、忍著、想著、望著、等著、盼著，直到她也想象不到的一天。
我注定是她命裏的一道劫啊。
看著她那可憐的模樣，我的雙眼漸次模糊。
2 . 假扮解放軍
在我這裏受盡了挫敗的柳青瓷在事業上卻一如既往的蒸蒸日上。
剛獲得“福奈爾”大獎的她在接受電視台采訪時誇誇其談。“對於資本市場目前的狀況，我覺得，資本市場總是起起伏伏的，不要太在意它點位的漲跌。最主要的是經濟基本麵……”
看著電視裏的前女友，或是風情款款地微笑，或是從容淡定地沉默……每種神態都讓正在電視機前的劉子墨有許多的不舍。
一會兒，喝醉酒的劉子墨將臉緊緊地貼到了電視屏幕上，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柳青瓷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氣息。他和她之前的那些記憶變成一個個不斷重放的畫麵，讓他不自覺地沉迷其中，永遠不舍得抽離。
因為那是他和她之間最永恒的懷戀。所以他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關掉了那所有的頻道，隻剩下一麵深暗的屏幕。
“為什麼？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很快他的眼眶就濕潤了，自言自語地說道：“青瓷，你知道嗎？我不舍得，我真的不舍得……”
鬼使神差地，他給柳青瓷掛了個電話。電話那頭一陣陣的刺耳聲將他從醉酒的狀態中驚醒過來。
“青瓷，你那裏什麼聲音？”
柳青瓷顧不得他倆關係的尷尬，向他抱怨起來。原來她樓上有一對夫婦經常深更半夜地搗弄電鑽，那刺耳的聲音弄得她好幾晚都沒睡好。她也曾上樓理論過，可是那個胖得跟豬一樣的潑婦女主人根本不聽勸。要不是那黑瘦的男主人態度還算好，一向矜持的她極有可能會跟他們幹起來。
“哦，這樣。這事兒容易，我替你解決！”
劉子墨在問完那家的門牌號碼後就掛斷了電話。柳青瓷卻是一陣莫名其妙，好在那電鑽的聲音這時消停了下來，她也終於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會兒了。
可惜好景不長，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樓上那該死的噪音又開始了。柳青瓷剛準備上樓踢門就接到了劉子墨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劉子墨叫她趕緊上樓。
她順手換了件睡衣，顧不得擦幹濕答答的頭發就急匆匆地上了樓。
My God！眼前的景象讓她驚呆！隻見那家人門前整整齊齊地站著兩縱隊、穿著飛行員製服的年輕人。那情形就像是電視裏的解放軍列隊演習一樣。由於人數太多，那些飛行員從這家人門前，沿著樓梯一直整整齊齊地排到了頂樓。
和柳青瓷同樣驚呆的還有那個潑婦般的胖女人和她的瘦男人。站在隊列首位的劉子墨見到柳青瓷的到來，突然大聲高喊：“全體都有，向右看齊——報數！”
一……二……三……所有的飛行員立即高聲報數，引來其他鄰居也紛紛走出來觀看。
“喂，劉子墨，你能跟我說說，你這是……”柳青瓷不知所措地衝劉子墨打招呼。
劉子墨笑著對她揮揮手。“Hi，青瓷。”
說著。他又一本正經地大喊：“敬禮！”那些穿著製服的飛行員立即整齊地向柳青瓷敬禮。
然後劉子墨向左一轉，對著製造噪音的兩夫妻也敬了一個禮說：“對不起打擾您了！給您造成的困擾我感到十分抱歉。同時也請您理解您樓下的住戶，一個家屬，她也需要晚上能有個好睡眠，十分感謝！”說完又敬了個標準禮。
那對夫妻哪見過這種陣勢！
那個胖女人嚇得不敢吱聲，倒是他老公點頭哈腰地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們的過錯，以後不敢了，我們保證改正！”說完還滑稽地也給劉子墨敬了個禮，然後顫抖著拉著老婆關門進了屋。
劉子墨又帶著全體“士兵”煞有其事地給這棟樓的其他領居也敬了禮，並十分禮貌地乞求大家原諒他的打擾。鄰居們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也停止了看熱鬧，紛紛回自己屋去了。
這時，劉子墨才換掉了剛才的嚴肅，衝柳青瓷做了個鬼臉。“喂，美女，你傻了？”
柳青瓷也才緩過神來。“這……這也太雷人了吧！你們在幹嘛啊？帶著這麼一大幫子飛行員，你們是在冒充解放軍嗎？”
站在劉子墨身旁的大軍子反問：“難道不像解放軍嗎？有幾個人認識飛行員製服的。你的鄰居絕對會認為你不好惹，你也可以告訴他們你上頭有人！”
柳青瓷尷尬地笑了笑。“好像沒有哪個軍隊是三條杠的肩章吧？我的鄰居應該不至於那麼傻吧？”
“無所謂啊，隻要陣勢上能嚇人就行！”
柳青瓷更覺得好笑。“真是的！當然……謝謝你們啊。”
劉子墨一臉的燦爛。“趕緊回去吧，小心著涼。”說完，就帶著他的“部隊”整齊地離開了。
沒走兩步，他又一個人跑了回來，壞笑著對柳青瓷說：“你的睡衣穿反了。”說完又快步跑開了。
柳青瓷低頭一看，哪呀，根本沒穿反，這小子騙人！
不過，她立刻就有了一絲甜蜜的感覺。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聽到樓上傳來的噪音，連白天也沒有。
沒過幾天，情人節又到了。柳青瓷打開手機時收到了劉子墨發來的一條短信，看上麵記錄的時間應該是一大早發的。
青瓷，情人節快樂！今天的我不知道怎麼了，特別想你。也許是聽了滿街的情歌，也許是看到天氣冷了，想起你那纖弱的身體。嗬嗬，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反正就是想你，特別特別的想！
柳青瓷將短信傻傻地看了半個小時，毫無預兆地也想念起他來。關於他的好，一件一件的，在腦海裏環繞。
記得有一次去酒吧喝酒的時候，俞豐華為了向大家顯示開啤酒的技術，結果弄得瓶蓋亂射。在場的每個人都不免“掛彩”，除了她！因為早早的，劉子墨就擋在了她麵前，用雙手護助了她的臉。記得當時他還動情地說，這麼美的一張臉，要是毀了就可惜了。她聽了就問，容貌很重要嗎？劉子墨回答的時候眼眶竟然是濕潤的。他說一個男人如果希望和一個女人白頭偕老，就不會太在意女人的容貌。“白頭偕老”這四個字意味著再美的女人也終會有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甚至慘不忍睹的一天。但是青瓷，我愛你啊，所以我很期待看到你變老、變醜的那一天。
對這件事情，柳青瓷至今都還在感動。看著鏡子裏的一頭秀發，惆悵得有些不太自信。
“真的嗎？真的會有這樣一個人期待著我的白發嗎？”
正在這時，門鈴響了。她久久不肯去開門。不肯其實就是不敢！她昨天就聽袁黛黛抱怨過，說今年的情人節俞豐華、我、劉子墨都要飛。那麼現在站在門外的肯定不是她心裏想的那一位了。
“明明知道不是你，但是隻要我不將門打開，我就可以騙自己說，那就是你！我還可以騙自己，此時的你正手捧著一大束的鮮花，是我最喜歡的紅玫瑰。”
“叮鈴—叮鈴—叮鈴—”
門鈴卻似乎不肯罷休，接連地響了起來。這響聲讓柳青瓷好煩、好亂。她歎了一口氣，知道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子墨！”
一打開門，她就驚呆了。門口穿著飛行員製服的不是她期盼的劉子墨還能是誰呢？他手裏也正捧著一大束鮮花，正是她喜歡的紅玫瑰！
“你，怎麼來了呢？今天不飛嗎？”
劉子墨幫她把花放到了餐桌上。
“早上剛飛了班南寧，下午還有一班三亞。兩個小時之後飛機會起飛。所以我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了。”
“半個小時，可以做什麼呢？”
“是啊，半個小時太短了，可以做什麼呢？”
他說著就將柳青瓷抱在了懷裏。“做其他的都是浪費。”
“是啊，好像做別的，是很浪費。”柳青瓷的眼眶裏有液體在蕩漾。
“青瓷，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你總是喜歡說對不起。你知道嗎？你每一句對不起都會讓我覺得心口好疼！”
“對不起。”劉子墨笑了一聲。“瞧，我真糟糕，我又讓你疼了。不過我真的很抱歉。以前的情人節我們都在一起過。因為我們是男女朋友。今年的我們已經分手了，所以除了鮮花我不配再送你其他禮物。”
柳青瓷終於忍不住了，大聲地問：“明年的情人節，你想送我禮物嗎？”
劉子墨心頭一喜。“當然啊，我希望以後每年的情人節都可以送你禮物。”
柳青瓷從他的懷抱裏抽離出來，看著他的眼睛。
“那麼你以後不要跟我說對不起，好嗎？”
劉子墨再一次將她抱進懷裏，如果不是怕會弄疼她，他會用盡最大的力氣。
“以後的我一定不說對不起，也不做對不起。”
就這樣，柳青瓷和劉子墨複合了。
當他倆成雙成對出現在街上時，沒有發現背後竟有一道陰冷的光線。
那是某個女人仇恨的眼神。
3 . 飛機上的炸彈
即便劉子墨和柳青瓷複合了，我和劉子墨之間的兄弟情義依然沒有被拾撿起來。
破碎的感情如同破碎的杯子，要想粘合起來，哪那麼容易？
我和他一同加機組去海口。這要在以往，必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本來嘛，好兄弟天天飛來飛去的，一起飛的機會卻是微乎其微。這就像那些雙飛的夫妻，兩個人都在天上工作，一年到頭的見不著麵。見著的時候自是百般的珍惜。
可惜如今的我們，並不懂得珍惜。
我們雖然同坐在一排，但卻是兩個極端的位置。我在4A，他在4F。中間沒有其他旅客，隻隔著四個空空的座位，卻分明像隔著一道太平洋。
不打招呼，不說話，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上客的時候，空姐親切地在客艙門口笑臉相迎。“您好，歡迎乘坐本次航班……您好，歡迎乘坐本次航班……”
由於今天航班有些延誤，旅客在焦急的等待之後同時一擁而上。再加上很多前排的旅客為了安放行李將客艙通道堵住，結果導致上客的速度很慢。排在後麵的旅客情緒大多煩躁不安。
“怎麼回事啊？怎麼就是走不動了呢？”
“怎麼這麼慢啊？前麵的讓一下啊！”
這樣的情形隻能是可憐了空姐們。一邊疏通，一邊開導，可依舊是解決不了問題。後麵的旅客越來越不滿，空姐們也隻得越來越卑微地賠著笑臉，說著好話。
這樣看來，空姐也不是什麼好活兒。一個個水靈漂亮的小姑娘，在家人、在男友麵前那絕對是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兒。可現在呢？分明就是那頂著空中小姐光鮮名頭的使喚丫頭。
看她們那麼辛苦，身為一個公司同事的我，忍不住地起身幫忙維持秩序。
這時，劉子墨也站了起來，也加入到了幫忙的隊伍中。乘務長向我們道了聲謝謝。還沒等我說不客氣，劉子墨就朝我譏諷了一聲，你黃河就是喜歡操漂亮姑娘的心啊。
我白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你不也一樣嗎？
之後我們像之前一樣的互不理睬，好在我們之間的戰爭並沒有升級。但旅客當中偏偏就有那比我倆的火氣還大的。
一個約莫40來歲的中年男人，手上提著一個碩大的LV旅行包，大聲嚷嚷著：“搞什麼鬼東西啊？這麼慢？老子頭等艙，怎麼就是走不到呢？”
聲貝大得像是要震破所有人的耳朵。各自忙碌的旅客們都停下了手裏的活兒，隻看了他一眼，就又都忙活自己的去了。
乘務長親切地上前詢問：“這位先生，請問您的座位在第幾排呢？”
男人又是一句震耳欲聾。“老子的座位就在第三排，3D，怎麼搞的啊？”
原來是第二排的一個年輕的母親，在行李架上翻找東西。劉子墨馬上走過去，幫她把她要找的嬰兒尿不濕取了出來。
不等劉子墨讓出過道，提著LV旅行包的男人就使勁地推開他，還囂張地大喊：“給老子讓開啊！”說著，男人就將包包放到了行李架上。
大概是動作太大，男人的包包撞在了劉子墨的身上，濕濕的液體流了一些出來。
因為航班上對隨身攜帶的液體有著嚴格的要求，所以劉子墨照例詢問了一句。“您好，請問您的包包裏裝的是什麼？”
男人囂張地白了他一眼。“要你管！”
劉子墨又耐著性子，客氣地說：“對不起，請您配合一下。而且按照規定，液體行李是不允許放到行李架上的。”
“你管老子呢？老子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這時候，乘務長也走了過來。“對不起啊，這位先生，我們有規定的，為了維護航空安全……”
話還沒說完，就聽男人大聲地說：“老子包裏裝的是炸彈！”
炸彈？整個客艙頓時炸開了鍋。旅客們臉上大多有了驚恐的表情。一些旅客甚至驚叫著要換飛機。
“先生，您……”
“老子不是說了嗎？老子包裏裝的就是炸彈，炸死你們怎麼樣啊？”
男人的話音剛落，我和劉子墨就立刻衝上前去，一把製服了他。
男人掙紮著叫囂：“王八蛋，你們想幹什麼？你們知道我是誰嗎？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吧？”
他的話並沒有嚇倒我們。我和劉子墨互看了一眼，然後更用力地控製著他的掙紮。
乘務長立刻向機長作了彙報，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向機場警方報警。旅客們也被緊急疏散下了飛機。
男人見狀終於緊張起來，哆嗦著說：“對……對不起啊。兩位帥哥，我剛剛開玩笑的。真的，開玩笑的。你們放了我吧。”
見我們絲毫不為所動，他的囂張轉瞬又回來了。
“喂，你們趕緊把我放了啊。我可不是好惹的，老子是有錢人，黑道白道都吃得開的。告訴你，你們現在抓在我身上的那雙手，老子隨便花個幾十萬，就能找人剁了它，你們信不信？”
男人的話越來越惡毒，態度也越來越張狂。可是他哪裏會想到，機場警方在接到報警後，立刻采取了緊急預案，並向市局機關報告，請求排爆專家支援。
隨即，刑警隊、機場候機樓派出所20名民警全副武裝，並攜帶上便攜式X光機、便攜式爆炸毒品探測儀登上了我們的飛機。
同時，兩台消防車也奉命趕到現場準備增援，10多名武警也陸續趕到現場。
男人這時也終於明白，玩笑開大了！
果然，這就是一場玩笑。在警察的檢查下，所謂的炸彈，不過是廣東這邊的一道特色菜肴——大盆菜。
用價值數萬元的LV行李包來裝大盆菜，這王八蛋還真是有錢！
男人早就沒有了先前的神氣，耷拉著腦袋。突然，他拒不承認自己說過飛機上有炸彈的話。“當時，為堆放行李的事，我跟他們發生了爭執。一氣之下，我說了句：‘反正不是炸彈’。”
他的狡辯，在我和劉子墨，以及在場所有旅客的證言下，那樣的蒼白。
之後，他被警察帶下了飛機。等待他的將是法律嚴厲的懲處。
臨下機前，他還惡狠狠地回看了我們一眼。“你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好啊，我們等著。”劉子墨笑著答應。
然後我也笑了。我們這時又一個不經意地對看了一眼。不知怎的，笑容立刻又僵住了。
我其實是很想主動跟他說話的，但是我一早就承認過，我缺乏的恰巧就是勇氣。無論是在哪方麵。
所以直至航程結束，我們依舊是互不言語。
女人還真是禍水啊。曾經發誓要一生一世的手足之誼，隻因一個柳青瓷，就立刻成了狗屁。
伯歌季舞，這樣的成語，也是因為“伯”和“季”沒有摻合上女人的事兒吧。
鬱悶至極，我找空姐要了杯紅酒。
空姐走了過來。一會兒，轉身就將瓶裏剩下的紅酒倒給了本排另一端的劉子墨。
我苦澀地舉起酒杯，對著客艙的天花板說，幹杯。
幹杯吧，朋友。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三章第一節第二十三條第三款：擾亂公共汽車、電車、火車、船舶、航空器或者其他公共交通工具上的秩序的行為。情節較輕的，處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嚴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那位謊報炸彈的旅客，因其造成的惡劣影響和後果，最後被處以行政拘留十日，並處罰金500元。
這對他來說應該算是一個銘心的教訓。但由此也給了其他旅客一些警示，提醒大家，雖然您歸心似箭，但您更應該理性出行，切勿“禍從口出”。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卻不想，它竟點燃了一條引線……
4 . 航班結怨
半個多月以後，在我執行的航班裏，我又見到了上次謊報炸彈的那個男人。
上機的時候，男人手裏又是提著一個碩大的LV，隻是款式不同。
不知道這個暴發戶的包包裏麵會不會又裝著一份大盆菜。我在心裏樂開了花。回頭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正仇視地瞪著我。那眼神讓人忍不住地頭皮發麻，於是我轉過頭，快步走進了駕駛艙。
幾分鍾以後，駕駛艙鈴響了，打開門進來的人竟然是俞豐華。
“是你小子啊，我怎麼不知道你加我這班呢？”
“計劃室剛給我排上的。我正在家午睡，結果他們一個電話就讓我加機組來了。說是那頭的一套組時間上有紕漏。我靠！哥們的黃粱美夢就這麼給破壞了。”
他接著又跟機長和另一名副駕駛寒暄了幾句，然後打了個招呼回客艙補瞌睡去了。
這哥們說來也夠可憐的，因為近來深圳天氣不好，台風逼近，以至於多個航班出現晚點和延誤。他連飛的好幾班都是那樣，也難怪他瞌睡連連了。
我這幾天的運氣卻是異常的好。刮台風的這幾天我恰巧都不飛。不過今天看來，好運似乎到頭了。
雖然台風的勢頭已經成了過去式，但由於之前積蓄的問題航班太多，高空流量管製，以至於原定於下午14：00起飛的航班到了14：40還沒有上天的意思。
詢問了地麵好幾次，塔台也沒有給出明確的起飛時間。我們能做的隻能是無盡的等待。
又過了半個小時，起飛時間還是不能確定。這時候，乘務長走了進來，一臉焦急地問：“機長，請問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起飛呢？那幫旅客一個個都鬧著呢！”
機長一聽，立刻不高興起來。“你問我，我問誰去啊？我還想早點收工回去帶孩子呢。我也沒辦法啊。交通管製又不是我能說了算的。真是莫名其妙！”
乘務長不敢再言語，怯怯地站在那裏，臉也是漲得通紅。我於是幫他們打圓場。
“這種鬼天氣啊，也算我們倒黴吧。乘務長和機長你們都辛苦了。這樣吧，我再用廣播安撫一下，然後乘務長你給旅客們多發些水什麼的，大家齊心一些，也就過去了。”
乘務長滿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就出去了。很快，廣播裏傳來了我的聲音。
“尊敬的旅客朋友們，大家好。很抱歉通知大家，由於受天氣影響以及航空管製等原因導致我們的飛機不能準時起飛，給大家造成了困擾，我們深感抱歉……”
本以為廣播會稍起作用。但想不到的是，廣播剛一播完，乘務長就再次焦急地衝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
機長這回又是火大，對著乘務長就開始發難。“什麼不好了？我說你也是老空勤了。堂堂一個乘務長你沒見過世麵啊？怎麼還這麼風風火火的？”
乘務長顧不得委屈，馬上報告說：“不是的。是因為旅客這次鬧得太凶。他們對我們乘務組給出的解釋毫不理睬，還吵吵著說非要機長親自出去說明。”
“什麼？”機長氣得立刻站起身來。“要我親自說明？好啊，我去說。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老子怎麼樣！”
機長說著就要衝出去。我連忙將他攔住。
“機長，您還是別出去了。倘若您離開駕駛艙，空管又正巧向您發出指令，這一指令就無法得到立即落實了。”
另一副駕駛也說：“是啊，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機長您還是不要擅離崗位的好。”
機長一聽。“也對啊，再說憑什麼他們叫我出去我就得出去啊。他們還真以為自己是爺啊。”
機長說完就坐了下來。乘務長這邊卻是不知如何是好，一邊是旅客，一邊是機長，她夾在中間確實難做。隻聽她有些哆嗦地說：“可是機長，旅客們，他們還鬧呢，怎麼辦？”
我又一次給她解了圍。“這樣吧，乘務長，我和你出去好了，我去給他們說明情況。”
當我出現在客艙的時候，這才發現挑頭鬧事的居然就是那個謊報炸彈的LV男人。男人此時正唾沫橫飛地發表著他的狗屁演講。
“這隆泰公司是怎麼做事的？水平太次了！一點都不知道為旅客著想。肆意的晚點，完全不把旅客的時間放在眼裏。他們難道不知道浪費時間就等於浪費生命嗎？我們都是花錢買的機票，這說明我們已經購買了他們航空公司的服務。可是他們的服務到位了嗎？延誤了這麼長時間，居然連個合理的解釋都不肯給，一句航空管製就想糊弄我們，門兒都沒有！讓他們機長出來道歉，給我們全體旅客道歉！”
旅客們本來就等得不耐煩了，再加上他這麼一煽動，都附和著鬧了起來。
“說得對啊，他們該道歉。”
“對啊，讓機長滾出來道歉。”
男人身邊的俞豐華和一眾空姐們賠著好話，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能將局麵控製下來。整個客艙鬧哄哄的，吵雜的聲響像是要把機頂掀翻。
但是不到一會兒，現場突然就安靜下來。因為LV男人和全體旅客都看到了一身飛行員製服的我走了過來。
LV男人此時絕對是一臉的得意。從他的眼神我能夠感覺到，他就是故意找我的麻煩。十天的拘留，他把那筆賬算到了我的頭上。
果然，他對我的語氣是更加的不客氣。“你是什麼狗東西啊？瞧瞧，才三條杠啊！你們機長呢？讓他出來道歉。別他媽的找些阿貓阿狗的來糊弄人！”
我強忍著怒氣，大聲說：“我是本次航班的機組成員，不是你口裏的阿貓阿狗！還有，我是來說明情況的，不是來道歉的。這裏我需要解釋的是，本次航班是因為……”
他卻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挑釁著打斷我的話。“別他媽在這兒跟老子廢話，老子不想聽！老子說了，老子花錢買的機票，老子就是上帝，老子有權利要求服務品質！快點把你們機長叫出來，你丫還不夠格！”
“你沒有權利讓機長走出駕駛艙！如果非要對航班延誤道歉的話，我跟你們道歉。此時的我絕對能代表隆泰航空公司！”
男人哪裏肯依，斜著眼睛冷笑了好一會兒說：“我們沒有權利？太可笑了。你居然說我們旅客沒有權利叫機長出來道歉。上飛機之前我特意查看了你們隆泰公司的宣傳手冊。你們的宣傳語說得多好聽啊，說什麼一切以旅客的利益為基本，說什麼要給旅客提供最優質、最賓至如歸的服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的口號是：微笑多一點，態度好一點，效率高一點，這就是你們的態度，這就是你們的效率？”
這家夥居然把我們隆泰的宣傳語一字不差地背了下來。看來我先前猜想的沒錯，他就是故意來找茬的！
花著頭等艙的銀子，專程來找我們麻煩。這家夥還真是暴發戶！也難怪他一會兒一個LV了。
見我不出聲，情緒被煽動得越來越激烈的旅客們也紛紛發難起來。
“我們在飯店吃飯的時候遇到不公正的待遇，就可以要求老板或經理出來道歉。在這兒，為什麼不行？”
“對啊，我們是上帝，就有權利要求這兒的最高領導出來道歉。”
“是啊，快點叫機長出來！”
更過分的是，挑頭的LV男人竟然帶著旅客狂砸駕駛艙門，嘴裏嚷嚷著“開門，開門”。我攔都攔不住，場麵已然失控！
“啪”的一聲，駕駛艙門打開了。機長氣哄哄地走了出來。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違法的？”
旅客們哪裏管這些，在LV男人的挑唆下，全都指著機長大喊：“道歉，你是機長吧？你給我們道歉！”
要不是我和俞豐華拚命地攔著，機長差一點就要和他們幹起來。
之後，見旅客們還在不停吵吵著道歉。機長幹脆把心一橫，撂下話：“這樣好了，老子不飛了。爺不伺候了，行了吧！”
話一出口，他就“咚咚咚咚”地走下了飛機。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和俞豐華在內全都傻眼了，半天一個吭聲的人都沒有。
兩分鍾以後，機組的另一個副駕駛向旅客宣布“由於機長情緒不好，怕影響航班安全，本次航班取消了！”
客艙又一次炸開了鍋！
旅客們對這樣的理由無法理解，又開始鬧起來。衝動之下，LV男人帶頭將矛頭直指向我，嘴裏喊著“打死他們這群王八蛋”，然後對著我的鼻梁就是一拳。
我還來不及還手，男人又帶著眾人朝我發泄過來。拳頭如雨點一般落在我身上。
“媽的，敢動我哥們！”俞豐華見我吃了虧，也跟他們廝打起來。
第一次發現俞豐華這小子還有點身手，或許也因為年輕氣盛，再加上飛行員特有的強健體魄。他對LV男人的次次出擊都落到了點子上。隻打得男人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不一會兒，飛機上衝上來一大群的防暴警察。原來是乘務長怕事態惡化，向機場警方報了警。
很快，包括我們在內的所有當事人都被帶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爭論還在繼續。
以男人為首的旅客一方，指責我們航空公司態度傲慢，行為囂張。他們還是認為哪怕是“天上”這樣的特種行業，他們仍然有權利讓當班機長這種“最高領導”出來道歉。在他們看來，我們嘴裏所說的“為了維護航空安全”都是借口。
而以我們機組為首的航空公司一方，則認定了機長沒有義務出來向旅客道歉。因為在飛機上，機長與旅客的交流應該僅限於廣播。更何況，航空公司本來就有規定，機長一旦進入駕駛艙就不能隨意地出艙，這是出於安全的考慮，也是為了維護旅客自己的生命利益。
爭論聲越來越大，伴隨著不堪的言語，一浪高過一浪。
最後，出於對刑事責任的認定，焦點立刻落在了哪一方先動的手之上。
分明是他們先動的手，但是他們，特別是那個LV男人拒不承認。但好在我們機靈的乘務長當時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在證據麵前，他們再狡辯也是無用。
不過，因為臨近國慶，加上現在大多倡導“和諧”，警察對我們兩方進行了調解。隆泰公司為了避免影響聲譽，也不想將事情鬧大，於是也建議我們息事寧人。
最後的調解結果是，隆泰航空公司就航班的延誤向每位旅客進行免手續費的全額退票，並賠償每位旅客現金200元。LV男人因為是挑頭打人的一方，被責令賠償我全部的醫藥費。
男人囂張地從他的LV包裏掏出了一紮，約莫有萬把塊錢的現金放到了我跟前，臭屁哄哄地說：“夠了吧！”
我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將錢扔到了地上。“誰要你的臭錢！有錢了不起是吧？”
俞豐華這時卻將錢撿了起來。“幹嘛不要啊。不能便宜了這家夥！”
接著他又對男人說：“你聽好了，這錢還不一定夠呢！我告訴你，你今天傷的是隆泰最優秀、最有前途的飛行員。他要是有什麼事我一定找你！”
男人冷笑著。“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男人說完就傲慢地走出了派出所。
之後，俞豐華陪我去醫院做了全身的檢查。好在傷口都在表麵，並沒有什麼大礙。
不過關小萌卻嚇得半死，一進到醫院就哭倒在我懷裏。
我渾身帶著傷，卻還得安慰她。“幹啥呢？沒事的，醫生不是都說了嗎？沒有大礙的。放心吧，死不了的。別哭了啊！”
那小丫頭哪裏聽得進去，依舊是哭得稀裏嘩啦的。俞豐華見狀卻是羨慕得直流口水。“瞧瞧，還是黃河幸福啊！”
我沒好氣地扔給他一個枕頭。“那我揍你一頓試試！”
表麵上分明是想掩飾，但內心強烈的幸福感卻分明滿到快要溢了出來。
不過三天，我就從醫院出來了。
之後，公司對整件事情做了內部調查。對機組、乘務組都做了嚴肅的批評教育。因為我們作為服務的一方，出了問題沒有積極的去解決，非但沒有化解矛盾，反而火上澆油。這是嚴重的不成熟的表現。我們都必須為此作出檢討。
我們卻覺得很委屈，我們說我們也很想解決啊。但是很快我就不再爭辯，因為領導苦口婆心的一句“換位思考”。
換位思考。是啊，倘若我是旅客，對航班的延誤也會不滿吧。倘若我是旅客，應該也會像平常吃飯時叫餐廳經理出來道歉一樣，讓機長出來道歉吧。
這樣一想，心情確實釋然了很多。身上的傷似乎也不痛了。
不過說到換位思考，我倒覺得旅客是不是也應該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考量一下呢。飛行畢竟是一項特殊職業，在飛機起飛和降落的全過程中，機長的確是最大領導。但他的主要責任是保證飛行安全，除此之外出現的特殊情況自有其他相關部門負責解決。如果非要航空公司對航班延誤做出道歉，那麼我和乘務組的道歉應該足以代表航空公司啊。
另外對“機長因情緒不好取消航班”我們也有話要說。不了解飛行工作的普通旅客也許難以理解，但這是所有業內人士都能明白的。因為在飛行過程中，飛行員一定要保證做到心無旁騖，決不能帶著情緒上天。機長隻要認為自己的情緒不能保證本次航班的安全飛行，就能向公司領導提出取消本次任務。當然，是取消自己的飛行任務而不是取消航班。如果條件允許，公司自然會更換其他機長繼續完成本次航班。可那時碰巧條件不能允許，所以才隻有取消航班。這是公司也不願意看到的啊。
在乘客問我們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服務人員的時候，我們其實也很想反問他們：請問您是一個合格的乘客嗎？
責人之心責己，寬己之心寬人。這應該是所有人的處事原則才對吧？
隆泰公司的領導到底還是護犢子的。見我為這事負了傷，也不忍繼續責怪，反而噓寒問暖起來。其實，在三天的住院期間，他們就曾陸續到醫院看過我。
刀子嘴豆腐心，那是親爸親媽的行為。
曾以為事情就此了結。不想幾天以後，LV男人派人送來了一萬塊錢。
我哪裏肯要他的臭錢，更何況那男人當日留下的錢已經足夠支付醫藥費了。我黃河豈是那貪財之人！
“把錢拿回去，不要以為有錢就了不起了！”
送錢的人和LV男人一般的囂張。“拿著吧。我們老大說讓你拿錢調養一陣兒，以後接著幹！”
明擺著又是挑釁！
接著，那人又說：“知道我們老大是誰嗎？他姓邱，在寶安、龍崗一帶，乃至整個特區，有誰不認識他？”
“我管他是誰呢？”
姓邱怎麼了？我說我不會怕他。
第二天，我將這事告訴給了俞豐華。他一聽那人居然姓邱，嚇得立刻摔爛了杯子。
原來俞豐華早就從他老爸口中得知過一個邱姓男人的事跡。那個姓邱的跟他老爸一樣，都曾是深圳某村的村長。但此人絕非善茬。開地下賭場、壟斷市場、強買強賣，手下據說還養著好一批馬仔，燒殺搶掠，幾乎是無惡不作。所以人們早就不稱呼他邱村長，而是叫他邱老大。
關於那個邱老大，坊間還流傳著一首口水歌。
遇見村長邱
趕緊繞路走
若要再停留
小命保準丟
由此可見，這個傳說中的邱老大在深圳的名聲有多壞，名頭又有多響。
“黃河，我看你以後還是小心著點。”
“我怕什麼？現在是法製社會。我就不相信有人青天白日的敢肆意妄為。”
不知怎麼，我突然發現手心濕漉漉的。低頭一看，居然是汗水。
不過，我還是強裝著鎮定，反過來安慰俞豐華。“沒什麼事兒的。要知道我們畢竟住在關內。這裏到處都是攝像頭、到處是巡警。真沒什麼可怕的！”
“可你工作的機場畢竟是在關外啊。”
我笑了笑。“那也不打緊啊。要知道我們來回機場都有機組車專程接送啊。”
聽我這麼說，俞豐華才稍微放下心來。“也對啊，不過你還是小心著點為好。”
我點點頭說。“聽你的。大不了我暫時不單獨行動好了。”
表麵上這般的鎮定自若，心裏卻還是難免緊張。為什麼會緊張呢？難道我還真怕了他們？
想了好久才明白，我之所以會緊張並不是怕自己會怎麼樣。而是因為關小萌。
若是那個姓邱的找不著動我的機會，然後去動住在我房子裏的那個女孩。我一定不會放過他。一定！
之後，我反複叮囑關小萌，一定不要單獨出門，一定不要去到偏僻的地方，一定不和形跡可疑的陌生人搭訕。不喝陌生人的水、不吃陌生人的東西……
關小萌一肚子的問號。“黃河哥哥你怎麼了？我又不是小朋友。”
我實在沒辦法跟她解釋太多。隻因為不想讓她的小腦袋瓜裏裝有太多的擔心和恐懼。
“現在治安不太好，你還是注意點比較好。”
然後，我在心裏默默地發誓：無論發生什麼樣的狀況，一定要好好地保護她。
不知道從哪本書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男人的保護欲，隻因為他有一個全心去愛的女人。
我不知道這句話準不準確。但此刻，我卻心甘情願做這個女孩的保護神。
不願意讓她受一丁點兒傷。因為哪怕隻是想到她會傷，我的心立刻就傷了。
5 . 危機四伏
一晃眼，半個月就過去了。一直提心吊膽、百倍著小心，可是居然什麼事兒也沒發生。或者我根本就是自己嚇自己，也或者對方根本隻是想嚇嚇我們而已。總之一句話，是我多慮了。
我隨即一笑。本來嘛，世界上哪那麼多黑社會老大。就因為飛機上一點點的小摩擦就要喊打喊殺的，這姓邱的有這麼無聊嗎？
心裏的警報就此解除，平靜的生活一如往常。
可是很快，我就發現我想錯了。因為危險，正一步步地逼近。
晚上我被公司臨時排了一班。正因為是臨時的班，公司在短時間內無法安排機組車來接我。於是我決定自行開車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