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2 / 3)

唉,粉粉,一定要注意!注意啊!千萬大意不得!大意不得啊!媽媽絮絮叨叨、神經兮兮的,這和以往很不一樣。自從我離開家以後,她就懂得閉緊嘴,不嘮叨了。

媽媽,你怎麼了?到底想說什麼?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不會就是為了看看我有沒有煤氣中毒吧?

哎,粉粉,你聽我說,不要吃驚,一定不要吃驚!

什麼事你就快說吧,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崩潰了,是家裏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噢,不是家裏,是蘇紫,蘇紫已經死了。

蘇紫死了?這不可能的,她好好的怎麼會死了?你不是說前一段時間還在街上碰到過她,她在靠近粉巷的地方剛買下了一棟房子嗎?

是呀,我這不也覺得吃驚。聽說她是死於車禍,她的車掉到了橋下,把橋的護欄撞開了一個口子,就掉了下去。

不會的,蘇紫開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怎麼會把車開到橋下?

誰說不是呢?那天晚上她是自己開車出來的,不知怎麼就掉了下去,第二天清晨有一個晨練的人發現河裏躺著一輛紅色的小轎車,這才報了警。

公安的人是怎麼說的?我想這樣的事情應該算是一個案件了。

他們勘測來、勘測去說是車禍,說是意外車禍。

晚上車又不多,蘇紫好好的怎麼會把車開到大橋的護欄上,這太奇怪了。再說了,蘇紫一個人晚上出來幹什麼?媽媽,你不覺得疑點重重嗎?

我覺得疑點重重有什麼用?公安都已經結案了。唉,蘇紫身後留下了兩個孩子,柔柔基本已經長大了,離開媽媽也能獨立了。可小的才兩歲半,挺好的一個小男孩,虎頭虎腦的,那天我碰到蘇紫時,蘇紫正抱著他,親得那個樣子呀,就像是猴親孩子。你說蘇紫天天盼男孩,終於盼來了,怎麼又撒手不管了呢?媽媽在電話中連連歎息。

媽媽,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我的心一陣疼,疼得鑽心,我不停地怪罪蘇紫怎麼就這麼不小心,甚至怪罪蘇紫在危急時刻為何不求菩薩保佑?菩薩已經保佑過她一次了,肯定還會保佑她第二次的。

是小雪告訴我的。小雪昨天晚上來家裏了,她說一直都很愧對蘇紫,多年來就想當麵對她說聲“對不起”,可一直沒有恰當的機會。原本是想等你這次回來以後,由你出麵把蘇紫請出來,找個地方吃頓飯,好好地暢談一番。可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的心裏很亂,亂得什麼也幹不下,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蘇紫來,有一晚上她還夢到了蘇紫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向她求救。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覺著蘇紫是出事了。費了一番周折,她才打探到蘇紫丈夫的單位。果然蘇紫就是出事了,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媽媽,這是為什麼?蘇紫不是壞人呀?她什麼事都是先考慮別人的,這次結婚、生兒子看上去讓柔柔受了委屈,可她這樣做也是為了讓那個男人不受委屈啊!說到底,她考慮的還是別人。為何好人沒有好的命運?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做到讓每一個人都快快樂樂地不受委屈?不會的,委屈的不是你,就是他、她,或者自己。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蘇紫已經盡力了。

唉,小雪也是這樣問我的。有什麼辦法呢,這就是命,就是命啊!命是逃脫不掉的。

命,命,命,命到底是什麼?媽媽你告訴我。

命麼,命就是冥冥之中不可更改的,譬如蘇紫的老姥姥就是從橋上躍入河裏的,如今蘇紫也是從橋上掉到河裏的;蘇紫的老姥姥是晚上跳下去,第二天早晨被發現的,蘇紫也是。你說這能是一種巧合嗎?也許就是一種巧合吧,我也不知道。唉,不說了,我老了。粉粉,我掛了,你自己在外可要好好地保重啊!

媽媽、媽媽,我衝著電話喊。可媽媽已經把電話給掛上了,隻有嘟嘟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

我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不知道該幹什麼、要幹什麼。一串長長的數字朝著我緩緩地走來,不停地在我眼前變幻著隊形:一會兒能看得清了,這幾個數字是8;一會兒又看不清了,這幾個8排著隊消失了蹤影;一會兒又有幾個6從什麼地方跳了出來,一會兒又接連著退去,它們像一群神出鬼沒的小精靈。怎麼回事?這串數字怎麼這麼熟悉,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我抱著頭苦思冥想,終於想起來了,這是蘇紫的手機號碼。

粉粉,這是我招生用的手機號,我在機就在,機在我就在,你不管身在何時、何地都是可以撥打的,永遠都是可以找得到我的。一個清脆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聽出來這是蘇紫的聲音,她在提醒我給她打電話。

對,我得與蘇紫通個電話,告誡她開車的時候可要多注意安全。我在電話鍵上快速地按下了1368……6這幾個數字,又反反複複地核實了幾遍,最後一咬牙按下了接通鍵。通了,應該是通了,是一個女生的聲音。她告訴我,反複地告訴我,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你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機在她不在了,看來蘇紫真的像媽媽說的那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她的電話我永遠也撥不通了。

何謂人生?人們一直都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如果知道了人生的線路圖,人生的定義就好下了。人生是,而且也隻能是一個走走回回、進進退退的輪回過程。前半生不管走了多遠,後半生都是要沿著原路返回的。

我的這個話你信嗎?哦,你在搖頭。沒有關係的,如果早幾年有人對我這樣說,我也會搖頭的。不同的年齡有不同的心事,就像莊稼隻能在春天播種秋天收割一樣,如果顛倒過來反而不對了。我也是在經曆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才悟出了這個道理的,並最終要決定寫這部小說的。

到這裏我的這部小說就真的該結束了,再嘮叨下去就沒意思了。我把打印好的底稿交給了丈夫,請他抽空看看,給提一下意見。丈夫雖然吃的是曆史這碗飯,但對文學也不陌生,談起魯迅、茅盾、老舍、巴金什麼來那也是頭頭是道的。他從來都是我小說的第一個讀者,我以往出版的那些小說能寫成這樣而不是那樣,也有他的一份功勞呢!

拿到我小說的第三天傍晚,丈夫說要出趟差。

出差?怎麼偏偏這時候,我的小說你看完了嗎?出版社還等著要稿子呢。以往丈夫出差開會、講學什麼的都是預先計劃好的,這次的出差似乎有些突然。

看完了。丈夫淡淡地說,又低頭吃飯了。

寫得如何?就不想對我說說你的讀後感?

嗯,現在還不好談,有些地方我還沒有搞明白,待我出差回來後再談吧。

我寫的是小說又不是什麼理論文章、研究成果,怎麼還有明白不明白之說?我覺得丈夫的態度怪怪的,過去他不是這樣的,好壞都是直言不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