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天,老師上課用的教具他也做上了,比如學農課,他就做耩子、犁耙,播種機、收割機,學工課,他就做車床、電機,汽車、火車,學軍課,他就做步槍、手槍,飛機、坦克。開始做得粗糙笨重,慢慢地就愈做愈精致了,大小不過有拳頭大,但五髒俱全,一樣都不缺少,擺在桌上,簡直就是件美妙的工藝品呢。
做了這些,其它的活計自是就耽誤做了,焦叔心裏不大痛快,但也不便去說他,人家工分都不掙呢。
可是李三定這孩子是太任性了,不說他,他反而愈發地不肯做正經活計了,來了就一貓腰一低頭,把工夫全搭在了那上麵。老師要做的他做,老師沒要做的他也做,有時候師傅也不叫了,人也不理了,就仿佛世上隻有那些東西了。
焦叔想到過李三定幹一陣子,也想到過李三定幹一輩子,就是沒想到李三定會迷上這些不正經的小玩意兒。他想,就是不掙工分,工具、木料也是公家的,也不能隨便糟塌呀。所以有一天,他就很堅決地告訴李三定,回隊去吧,以後別再來了。
李三定回到生產隊的時候,已經是炎熱的夏天了,磚頭還沒撿完,地裏的野草已經長上來了,李三定便跟隨大家,背了糞筐拿了鋤頭,一邊撿磚頭一邊鋤草。這時候的李三定,已經不是春天時候的李三定了,他瘦瘦的身體,像是長了許多的力氣,他小小的腦袋,像是多了不少的主意,這使他走在人前,顯得不急不躁,不卑不亢,從容得多了。晚上,他仍是要做那些小東西的,小東西的種類也在擴大,凡是地上跑的,天上飛的,人世間有的,都在他的開掘之列。他做的小東西,村裏幾乎每家的孩子都得到了一件,他們都當寶貝一樣地珍藏著。誰家結婚,他也會給人家送去一件,一對喜鵲,或者是一對鴛鴦。蔣寡婦和傻祥結婚的時候,除了一對喜鵲,他還送了件廚房用的刀架,大紅的顏色,上了油漆,呈上寬下窄的梯形,比老麥的那刀架要漂亮多了。
正當李三定醉心於這些小東西的時候,全國高校按了黨中央的最新批示,開始招收工農兵學員了。與文化大革命前不同的,是這次招收沒有考試,隻有指標,就像從上邊發下來的布票、糧票一樣。隻不過這票是太少了,一個村子才隻有一張。這一張上學的票,米囤固當仁不讓地就給了兒子米小剛了。就是說,到這一年的暑期,米小剛就要到某一所大學去當一名大學生了。
這消息幾乎讓全村的人都憤憤不平著。李三定的父親為此更是感慨萬千,說,雞窩裏飛出鳳凰來了,羊群裏跑出駱駝來了,不對啊。母親就說,飛出來的就一定是鳳凰啊?跑出來的就一定是駱駝啊?父親不理母親,隻看了李三定說道,這輩子你要是能上大學,我死也瞑目了。李三定卻也不理他,隻笑一笑,又到他自個兒的世界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