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電腦算個屁
為推動素質教育，學校號召各班成立課外興趣小組。
班長林家響，先召集各科的課代表，開了個碰頭會，然後在班上做發動：
“除了學校已有的小組類別，還可以建立新的小組。教導主任說啦，隻要有利於大家的身心健康，有利於大家開發智力，啥小組都可以建立。比如魔術小組、絕活小組，我們可以第一次吃螃蟹！”
電腦興趣小組最熱門，報名格外踴躍。
英語興趣小組跟課程聯係緊密，報名的也不少。
社會活動小組主要的活動是做調查，有幾名女生最近喜歡起寫雜文來，開口閉口就是“指點江山”， “針砭時弊”，紛紛報了名。
冷暖是校舞蹈隊的，她的一位姑姑在北京吃專業舞蹈飯，冷暖連褲腳上都龍飛鳳舞地印著“舞”字。她在班上“自立山頭”：
“本人組建‘紅燭焰’舞蹈小組，不怕有小材大用之嫌，掛印親任隊長，歡迎哥們兒姐們兒加盟！”
真正的寫作小組叫做文學社，幾名作文不錯的同學要再上層樓，已經把名字想出來，叫“紫蜻蜓文學社”。
……
林家響心裏明白，自己在小學沒接觸到英語和電腦，這是他的兩塊空白。他太想補上這兩門課了，可是崔老師這樣提醒了一句，參加電腦興趣小組的，家裏最好有台電腦。
這幾年，城裏人家大都買了電腦，隻是有些家長擔心孩子視力受損，或者擔心孩子上網著迷，限製孩子過多地接觸電腦，才遲遲不肯買。林家響常常被人家的電腦名詞弄得糊裏糊塗，大有一種落伍時代的感覺，能不著急嗎？他說：
“我也報電腦小組吧，我電腦忒不行。”
崔老師問林家響：“好嘛，補一補。家裏有電腦吧？”
林家響吞吐起來，說：“有……”
他自然指的是柳林小熙的電腦。
柳林小熙好像就盼著他說這句話呢，就像一個想抓賊的人盼著賊伸手一樣。他冷笑一聲，大聲問：
“林家響你家裏有電腦？真有電腦嗎？真有嗎？”
同學們望了望林家響，望了望柳林小熙，不知道這是怎樣的故事。同學們分明看到，班長林家響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又刷地白了下去。
柳林小熙多麼得意啊，就像抓住了小偷立了功，就像正押著小偷遊街示眾。
林家響臉上的白散不去，說：“算了吧，我……不參加電腦小組了。”
“參加！參加！”
一個非常宏亮非常渾厚好聽的聲音，撞鍾一般，在旁邊響起。
林家響驀然抬起頭來，見是大個子藍宇國。
林家響不明白藍宇國的意思。
“到我家打電腦！”藍宇國熱辣辣的眼睛望著他，說。“頭兒，參加電腦小組吧！電腦算個啥破玩意兒，咱們家有！”
林家響愣著。
“我說的是，我們家有電腦！”藍宇國敲著桌子強調說，“電腦！不就是台電腦嗎？那不是宇宙飛船！”他溜了柳林小熙一眼，“電腦算個屁！”
“噢——不了，”林家響聽懂了，他非常感動地說，“謝謝你啦，藍宇國！我到你家學電腦那不方便，算了。我就隻入英語小組得啦，我英語基礎也太差了，急著想補補。”
貧窮，打給人最深的烙印常常不是吃得差些，穿得差些，而是精神上的尷尬甚至折磨。自從上中學以來，林家響最怕學校提出一些要花錢的要求了，比如做校服，比如交錢去買票參觀，比如出錢出物支援災區小學……他不敢跟叔叔要錢，因為叔叔整天好像特別煩，臉上沒有一點陽光。從話裏話外他聽出叔叔的事業並不是太順。他不敢跟姥姥要錢，他知道他在姥姥心目中的地位。他背地跟嬸嬸要錢，總要先在心裏折騰好久，連先說什麼後說什麼都打好草稿，連會不會被拒絕都揣想好多次。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晚上。
林家響走進廚房，把手伸向盤子裏的饅頭，第六節上了體育課，他餓了。
姥姥幽靈一樣跟進來，從他背後發出的尖叫聲嚇得他打了個哆嗦：
“摸——！”
沒等林家響說什麼，姥姥問他：“你洗手啦？”
林家響的邋遢早已“成性”，在家裏的時候飯前從來不洗手。他一個月不洗一次腳，一個冬天不洗一回澡。他沒用過香皂，沒用過洗衣粉。媽媽用草木灰淋水洗衣服，用肥皂洗臉，而家響認為，衣服用不著洗，髒著一樣穿。“沒幹沒淨，吃了沒病”，是奶奶說了一輩子的口頭禪，家響從小就受到了這樣的“熏陶”。雖然進城後姥姥不止一次“熱情洋溢”地“培訓”他，他還是常常“舊病複發”。
“沒有。”家響像做賊被捉一樣，把手在襖襟上擦擦，垂了下去。
“惡習！你摸髒了的東西別人怎麼吃！”姥姥義正詞嚴，“你忘性比記性強是不是啊！”
家響趕緊到洗手間洗了手。
可是他出來的時候，姥姥說：“早早睡覺吧！別吃那麼多東西，一日三餐，別四餐！少吃一口，舒坦一宿，老古語說得沒錯！咋養成吃零食的壞習慣啊！又累嘴，又累屁股！”
家響什麼都沒說，不出聲地回到屋子裏。
他想媽媽了。
媽媽呀，我餓。
柳林小熙沒參加任何課外小組。他想跟冷暖在一起，可是冷暖的“紅燭焰”偏偏就要求“不論哥們兒姐們兒，身材必須苗條！”——他進不去。
他就繼續玩他的網絡遊戲。《絕世重生》他已經連續打了將近一個月，一個一個的NPC，相繼被他吃掉，一個一個的玩家，很少得到他的支援，在他們處在危機狀態的時候，他見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刷掉他們，揀個便宜，把他們裝備一一揀來，加強了自己。他每個夜晚都要打開PK榜，尋找適合他攻擊的目標。他更喜歡“搶怪”，就是攻擊別的NPC正在攻擊著的目標，奪得他人的口中食。聰明的他的攻擊力、偽裝力、防護力不斷提升，走出“新手村”不過4個月，已經練到32級，實在稱得上“遊林”高手了。為了實現每個晚上殺掉PK榜上前5名的戰鬥目標，他有時候要苦戰到下半夜2時、3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