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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家教來了

好一場軒然大波!

文朝光老師並不是初一(4)班的班主任,他教一年級曆史。這人有著與他的姓氏截然相反的暴烈脾氣。今天,他在初一(4)班的曆史課上炸了,發了一場“雷霆之怒”。

“今天我有責任告訴你們,”先生一走上講台就臉色鐵青,執教鞭的手哆哆嗦嗦,“早戀,是我深惡痛絕的爛玩意兒!你們小小年紀沒出息,不知道自己的正業是什麼,搞對象,寫條子,下館子!”

早戀是最犯大忌的所謂“高壓線”,學校三令五申誰觸上誰倒黴。同學都被文老師的開場白鎮住了,整個教室氣氛凝然,前前後後鴉雀無聲。

文老師居然捏起一張紙條,抖著,像拎著一條會咬他指頭而且頃刻致命的蛇。

柳林小熙的心提到了喉嚨眼,那是他的“作品”啊,“如果……就……”怎麼落到文老師手裏了?

他看看冷暖,冷暖像是也惶惑著,兩眼直勾勾望屋頂。

“你們的爸爸媽媽,以為你們在學校好好念書呢,正頭懸梁,錐刺股呢!豈料,哼!可憐天下父母心啊!他們的錢,來得容易嗎?是大風刮來的?是路上撿來的?省吃儉用,節衣縮食,就指望著你們念出個前途來。可是你們小小年紀不求進取,蹉跎歲月!異性相吸,那是連老鼠和兔子都會的把戲!還感情深,一口悶!還……叫我說你們什麼好!”

這就更明確了,連冷暖的生日宴會都點出來了!

柳林小熙惡狠狠地看了林家響一眼。

“如果你是小金魚,……如果你是小山羊,……呸!”文老師啐了一口,說,“如果我是你的班主任,我早把你開除了!上學你就別搞對象,搞對象你就別來上學!不圖打魚圖混水啊?不行!”

柳林小熙的耳根都著火了,腦瓜裏空隆咣啷像跑火車,整個身子像飄上了雲端,忽忽悠悠的失去了平衡。

林家響的臉紅紅的,他覺得自己已經處在有口難辯的境地。

文老師閉了口,卻像咀嚼似的錯動著牙幫骨,一副憤世嫉俗餘怒不息的模樣。他打開講義夾的時候手還在抖,拖延了好幾分鍾才開始講課。

下課後,初一(4)班多了個話題。文老師的雷霆之怒引起了各種各樣的反應。

一,難道真有人正兒八經的早戀了?

二,誰是克格勃,打了小報告,懷了怎樣的陰暗心理?

三,“姓文的”不是班主任,憑什麼“貓拿耗子狗管閑事”?

四,以老鼠和兔子作比,來描述學生早戀,這文明不文明?

有的說,文老師發脾氣態度不好,心是好的;有的說,打小報告整人不磊落,不是與人為善;有的說,拿老鼠和兔子比喻人,是粗俗的,是侮辱人;有的說,人本來也是動物,這也不算啥……

“有事沒事,個人心知肚明!”冷暖不是個沉默的人,她對林家響說,“不吃冷粥不用擔心肚子疼!可是班長你說,如果有人唯恐天下不亂而小題大做,這句號該怎麼畫?”

“……”林家響成了沒嘴的葫蘆。

“我得說說!”大個子藍宇國,以向全世界告白的態度說,“我不論討厭誰,都不會當兩條腿的電線杆,我沒打小報告背後整人!老師把誰擼掉一層皮,或者把誰蘸大醬嚼著吃了,不關我屁事!”

柳林小熙不再搭理林家響,他認定是林家響出賣了自己。

“這事啊……”黑臉穆赫對林家響說,“你班長還真得管管!你得跟班主任說說!”

班上還亂著,林家響也還沒找班主任崔老師說事,冷暖對班主任崔老師發動了一次突然襲擊。

不是自習課,是崔老師的語文課,冷暖突然舉手發問:

“老師,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問吧!”崔老師鏡片後麵的目光裏雖然照例沒有溫度,口氣是溫和的。

“您肯於坦率地回答我嗎?”冷暖的臉上不太陽光。

崔老師愣了一下,很快平靜下來,說:“傳道、授業、解惑,是教師義不容辭的責任,你問的問題就算超出了我的知識範圍,我也可以通過查閱材料或向別的老師請教做出解答,不知為不知,我決不會繞圈子的……”

“我……不問了。”冷暖卻坐下了。

這讓全班同學感到奇怪,這個冷暖,陰陽怪氣,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啊!

“冷暖,為什麼呀?”崔老師卻不甘心。

冷暖隻搖頭,沒有回答。

“你怕老師不坦率,你呢,話到唇邊留半句,卻有失坦率了。”崔老師將了她一軍。

“我再考慮考慮!”冷暖說。

崔老師沒責備她什麼,搖搖頭又點點頭,就開始講課了。

與此相像,冷暖分別在四節課,向三位老師做了“不問之問”。

第五節課,還是班主任崔老師的課。冷暖說:“老師,我還是要問,您肯於坦率地回答我嗎?”

“那要看你問什麼,”崔老師好像有了防禦,說,“如果你問我明天的必考題,我隻能說無可奉告。這跟坦率不坦率無關吧!”

冷暖沉下臉,字字凝重地說:“我隻問您,是否曾經早戀!”

顯然,老師悶口了。

“超出您的知識範圍啦?”冷暖頂了一句。

崔老師笑了一下,咬了一下嘴角。

“您可以不做回答!”冷暖說,“這是我意料之中的,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有人壞壞地鼓了一下掌。

冷暖回過頭,沒找到目標也狠狠瞪了一下。

班上寂靜下來,陷入一種等待。

“我,”崔老師說,“早戀過!”

學生的臉上一齊寫上了興奮。

冷暖沒有追問,她在繼續等待。

“我們那時候,不敢像現在這樣公開地……怎麼樣,……就寫寫紙條,比較隱蔽的。”

“是手段高明沒露馬腳嗎?”冷暖的語氣說不上友好。

“露了,我把還沒交給對方的紙條弄掉了,被班主任房老師揀到了。”

“那他雷霆之怒了沒有?”

“是的,房老師發了雷霆之怒,我差點兒沒跳河。”

“您就痛改前非啦?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啦?”

“沒有。”

“仍然頑固不化?”

“好像……也不能那麼說。”

“轉入地下了?”

“差不多吧,準確地說,是轉入心中了。”

“能具體一些,生動一些嗎?”冷暖的語氣溫和多了。

崔老師說,他一輩子感激他爸爸,因為當房老師把他早戀的“惡劣行為”通知了爸爸的時候,爸爸並未咬牙切齒,也沒暴跳如雷,他對兒子這樣說:

“兒子呀,你喜歡的那個女生有什麼優點,可以告訴爸爸和媽媽嗎?”媽媽問他:“她是長得漂亮,還是功課特別好?還是家裏有錢呀?”他告訴爸爸媽媽,那女孩長得漂亮不算,功課總在前三名裏,而且能歌善舞,而且善良厚道。“我不再喜歡她了!”他言不由衷地向父母表白。“不”,爸爸說,“兒子你聽著,誰喜歡誰,不是罪過!何況她是那麼優秀!愛慕優秀的人,更不是罪過,是眼力!”崔老師說他當時就蒙了,不知道爸爸到底要怎樣。爸爸接著說:“真正的愛,是芬芳的花朵,不是蒺藜。如果你和她都把愛藏在心裏,不要出雙入對,不要卿卿我我,橫下心來,把學業搞好,把身體鍛煉好,將來長大了……還用我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