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爸爸的話,我流下了眼淚!”崔老師說,“而且我把爸爸的話告訴了我的……我喜歡的那女孩。我們兩個人,從此就藏愛於心,摽著勁兒念書,比著賽寫板報,踴躍地表演節目。我們倆都是三好。向我們發雷霆之怒的房老師,以為征服了我們,其實真正征服我們的,不是他,是我爸爸。爸爸向我們強調,卓越才是力量!如果你不是健康成長,而是落入平庸,早戀一定是不結果子的花,因為沒有誰會追求一個樣樣平庸的人!我們一起考上了北師大,畢業後分到咱們縣,成了家。卓越我們也許夠不上,優秀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點吧!”
“敢問令尊大人何以如此開明呢?”冷暖文縐縐地問了一句。
“因為他老人家……”崔老師笑笑,說,“也早戀過。”
冷暖忽然麵向同學,說:“我建議,我們全體起立,給那位我們不曾謀麵的崔老師的好爸爸——世界上最好的爸爸——鞠躬!”
鞠躬雖然不太整齊,掌聲是熱烈的,而且經久不息。
後來,有人問冷暖,怎麼“抓住”了崔老師這樣一個早戀典型,冷暖的回答很簡單:“那個曾經朝崔老師發雷霆之怒的,是在下的姥爺。”
文老師的雷霆之怒,像風一樣一吹而過。他在向初一(4)班同學道歉的時候,把事情說得一清二楚。八麵風酒家有一名服務員,是他的外甥女,是她跟文老師描述了冷暖生日宴會上“一口悶”的“盛況”。而那張“如果……就……”的小條子,是文老師偶然拾到的。“我……”文老師說,“恨鐵不成鋼,卻大大地不合時宜!不合時宜!”
黑臉穆赫就引用了CCTV上的一句話:“高度決定視野,角度轉變觀念”。
有人說他引用得好,有人說不太準確,勉強湊合。
一夜西風起,知了不出聲,天是說涼就涼了。
磕磕碰碰的,一個學期就要過去了。
柳林小熙的功課,本來就稱不得優秀,他爸爸和媽媽心裏清楚。他入學憑的是“買分費”6000元,體育器材購置費10萬元。這種事,在當今世界已經不算什麼新聞。他知道爸爸有的是錢,將來他必然是公司的接班人,他用不著費勁巴力地啃ABC。現在,功課又進一步下滑,已經跌到中下等,幾乎跟“呼哈教主”藍宇國“並駕齊驅”了。爸爸媽媽的“囉唆”讓他耳朵生繭,心裏生膩,凡是須由家長簽字返回的考卷、通知之類,他統統以“高仿”實施“代勞”,決不叫“統治階級”看見。
柳林小熙癡迷網絡遊戲和網上聊天,“草命人”林家響則幾乎天天在他沉迷於虛擬世界而熱血沸騰的時候睡去。林家響已經習慣了,你打你的遊戲,我睡我的覺。
崔老師找柳林小熙談過幾次,勸他端正思想,樹立雄心壯誌,努力學習。柳林小熙不頂撞,也不表決心,他有自己的主意。他“展望未來”,知道迎接自己的將是插著兩麵袖珍小紅旗的大老板寫字台,而迎接林家響的,不過是一個吉凶未卜的x。
他聽媽媽一回回跟林家響說,要多幫助哥哥學功課,督促哥哥進步。他覺得媽媽真迂,真好笑。有多少人的前途是自己爭取的?武局長的兒子初中都沒畢業,不一樣當上環衛小隊長了嗎?韓記燒烤裏有個穿羊肉串的小子是大專畢業,誰說學而優則仕啊?他沒關係行嗎?他林家響將來到我的公司打工的時候,我如果發發慈悲收下他,他就應該算是交好運了!他得說謝謝!“鐵杆數理化,不如鐵杆爸”!別聽人們說三道四,說三道四沒用,事實就是這樣!
一個晚上。
姥姥一邊嘖嘖地剔牙,一邊對女婿和女兒說:
“我可是聽說了,人家都在給孩子請家教,說是叫智力投資,而且改變孩子將來升學競爭的起跑線。咱們小熙,就不請家教哇?你們都光忙自己的,連想都沒想過呀?”
“請什麼家教,我看是先把他的電腦砸了!”林向強憤怒地說,“病根就在那兒!”
姥姥說:“你別打岔!砸電腦你真舍得呀?我跟你說正經事呢!”
柳曉豔說:“是啊,媽您說的真是個正經事兒。人家都請家教,咱們家不請,將來非吃虧不可。”
林向強執拗地搖著頭說:“請,還是不請,那得問他自己!他不怕死在網上,家教頂啥事?請100個家教又怎樣?再說,我忙,顧不了這些爛事情,你們看著辦吧!”
姥姥說:“這用不著你操心!你忙你的公司去!現在,想當家教的老師有的是。你們沒聽說過呀,歌星走穴,老師也走穴,而且叫做課外產業!課內該講的不講,等著補課賺錢,積極性高著呢。隻要咱們說定了,老師由我去物色。”
柳曉豔說:“媽,要補,也隻有周六和周日晚上補唄,這兩天沒有晚自習。放寒假以後可以天天晚上補。您聽沒聽說過一個晚上多少錢啊?”
姥姥說:“我聽對麵9號樓上的老郝家說,那邊是四個孩子一塊聽講,每個孩子每個晚上25元。你放心,媽媽不是傻瓜,浪費不了你的錢!”
柳林小熙從後麵上來,說:“家教,家教,還說減輕我們的負擔呢!成天吵吵素質教育,哼,還不是累死人不償命!”
柳曉豔拿眼睛“剜”兒子一下,說:“啥態度哇你!小熙你可不能有厭戰情緒啊!如果全世界都不請家教,人人輕鬆,我們也不請,我們鼓掌!可是人家請,我們不請,你知道意味著什麼?落伍哇!我們花著大錢,可是為你好啊!你還沒一點危機感啊?”
姥姥說:“就是啊,我可知道,大學裏頭一共分四個科,專科,本科,文科和理科,而且一科比一科難考!考大學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有你沒我,有我沒你,叫……互相PK!過不去,而且就得掉水裏嗆死,殘酷競爭著呢!”
“啥分四個科呀!”女兒說,“媽你不懂就別亂說!競爭殘酷倒是真的!”
當時林家響在臥室裏做作業。姥姥瞅準這個空兒,小聲說:“一個孩子一個晚上,25塊錢,這可不是個小數目!我看呀,兩個孩子的咱們可交不起。人壽保險、水費、電費,樣樣得花錢!小熙的營養保健品咋辦?這回買一份還是買兩份?腦白金,生命一號,可沒有一樣是便宜的!我告訴你們,市場上物價可是有點見漲,連烤白薯都貴了8毛錢!你們說……”
柳曉豔說:“媽,家教這事兒,倆孩子沒法分出兩樣兒,咱們就咬咬牙,豁出去吧!”
姥姥一急就忘了小聲氣,說:“啥!你口氣可不小!小熙從小鬧過貧血,落下了功課,不補不行!那一個,”她的目光盯了一下臥室,“跟鐵疙瘩似的,還用補啊?!我告訴你們……”
林家響從臥室裏走出來,去衛生間,這邊的談話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