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叔叔,作為一名企業家,您就這樣說話?這是您的習慣嗎?”
包工頭這才吃驚地二次打量麵前的小中學生。那名戴著套袖,用馬勺在電爐子上煮掛麵的羅鍋警衛,吃力地仰起臉,拍馬屁地說:
“梅總不過是跟你開個小玩笑,習慣啥!梅經理自學成才,有響當當的大專文憑,一肚子學問!你真是的!”
林家響乘機說:“梅經理您欠著柳叔叔的錢,他家裏又特別困難,您忍心啊?他家有病人,別說住院,買零星藥都沒錢啊!”
包工頭草草地跟警衛說了幾句留心進料的事,又轉臉對林家響說:
“你懂什麼呀!你知道內情麼?好好,不跟你多說了,我去找錢!”
“他家是特別地困難啊!”
“我就去找錢嘛!”
包工頭把門衛拉出去,咬了咬耳根,上車走了。林家響就等著,可是兩個小時過去,沒有包工頭的蹤影。那警衛就老鴰似的嘎嘎地笑了。
“傻锛兒,梅經理上大連啦!建築機械訂貨會,買設備,最少得三天才能回來!”
林家響一腔憤怒。
看著警衛那一臉壞笑,林家響真想上去擰爛他的嘴巴。
“你笑什麼笑!”他吼起來,“這好笑嗎?”
警衛被嚇住了。
“你是人嗎?”他又吼。
懾於正義,警衛蔫蔫地蹲下去,沒活兒找活兒勾爐子。
林家響的心好痛好痛。他一陣頭暈,慢慢走出來,回頭望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腳手架。攪拌機轟隆轟隆地響著,電焊弧光嗤啦嗤啦地閃著。啊,還要有多少人被騙子欺負啊!
他不禁仰天長問:人啊人,怎麼會壞到這樣的程度啊!這樣的人,真是對地球的汙染!
林家響心煩意亂地回到班上。
大個子男生藍宇國,看出林家響痛心疾首的模樣,就問他出了什麼事。
林家響氣憤難平,把他找包工頭給柳叔叔討工錢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總算明白,為什麼拖欠打工者工資這事驚動了國務院!”林家響說,“有些包工頭是真壞啊!比我們想象的要壞得多!壞得多!”
“你剛知道啊!”女生冷暖在一邊說,“聽我跟你們說件丟人的事兒!暑假,我給施爾麗美容店打過工, 11天啊!有個晚上我假裝睡了,就偷聽到老板娘跟她的妹妹說:‘我不會給她工錢的,半個月的試工想合格?連門兒都沒有!2年裏我用過26個丫頭,沒花過一分錢!白使!’我氣壞了,有涮羊肉的,有涮狗肉的,你涮大活人啊?!從第二天起,我就拚命地把染發劑擠到下水道裏,讓她的電水壺連電報廢,我得解解恨!然後,走人!其實我根本不是為的去掙幾個錢,我想跟有樣子的顧客學學氣質!氣質,太重要了,撒切爾夫人有氣質!海蒂?克拉姆有氣質!”
“就別說氣質了,你說走題了!還說包工頭吧!”藍宇國在一邊聽得直咬牙,“包工頭太可惡了!這跟攔路搶劫有啥兩樣啊!”
“要麼說連國務院都上日程了!”林家響說,“是得有人管他們!”
“用不著國務院!”藍宇國說,“我去給柳叔叔要錢!”
“你有門子啊?”葉枝青說,“有門子行,比如建委有人,銀行裏有人……”
“我有門子!”藍宇國吸吸鼻子,說,“有!”
林家響從沒聽說過藍宇國有門子在什麼大機關。不過看藍宇國那很有決心的樣子,當然非常樂意做陪同。
“什麼時候去?你先跟你的‘門子’聯係好,我跟你一塊兒去找姓梅的!”
“早就聯係好啦!”藍宇國的臉老是黑著,叫林家響摸不著門。
“你的門子跟‘沒把烙鐵’溝通過沒有?你可也別太樂觀了!”
“那還用說!”藍宇國說,“隻是一回不見得弄成,咱走著瞧!”
“你討幾回,我就跟你幾回,”林家響說,“隻要能幫助柳叔叔,咱也百折不撓!千折不撓!要麼就叫上柳叔叔一起去,我們不用替他拿著錢,叫他直接把錢拿走得啦。”
藍宇國堅決反對。“別,”他說,“直接不了,萬一討不來,我們可寒磣……”
林家響說這就怪了,你既然跟門子說好了,怎麼會討不來呢?
藍宇國做不出解釋,隻含糊其辭地說,我們先討討看!
第二天一早,藍宇國帶來一副寬邊墨鏡,讓林家響戴上。“班頭你別開口,別讓包工頭認出你來。”他對林家響說,“一切看我老藍的!”
他和林家響早早就在“沒把烙鐵”的家門前來等候。天氣不算太冷,藍宇國卻穿了一件挺肥大的腈綸棉做裏子的黑色外套。
這是一座封閉森嚴透出霸氣的大院,高高的院牆頂上拉著兩行鐵蒺藜,厚厚的鐵板門上焊著一對獅子大張口的鐵門環。門前剛有腳步聲,裏麵的兩條狗就一聲高過一聲地狂吠起來。
他們退到街對麵。
十多分鍾後,大門開了。一輛黑色轎車徐徐開了出來。
藍宇國率先迎上去,攔在車前頭。
車停下來。裏麵正是包工頭“沒把烙鐵”。
林家響想,我猜中了——他根本沒去大連!
“找誰啊你們?”“沒把烙鐵”從車窗探出拳頭似的小腦瓜,問道。
藍宇國卻趁著大門沒關上,大搖大擺徑直朝著院子裏麵走,跟回家似的,包工頭就不能不下車了。
“你們找誰呀?哎,哎哎你們找誰?停下停下!”
藍宇國才回過頭來,跟寒冬臘月裏的乞丐似的掩緊了外套的襟子,笑嘻嘻地邁出門口,說:“叔哇,我們就找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