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惡人治鬼
最近幾天,小女生柳憶寒明顯地不振作,本來蠟黃的小臉蛋兒更加蠟黃,跟誰說話常常走神兒。班長林家響琢磨,她怎麼啦?身體不好嗎?還是家裏出了啥事呀?老這樣下去,她頂得住嗎?
“柳憶寒,你怎麼了?”林家響問柳憶寒,“咋這沒精打采的呀?”
“沒……沒怎麼呀,”柳憶寒單薄的身子骨挺了一下,說,“沒啥事。”
林家響知道,女孩子的自尊心更強一些,有些事是不願意說出來的。他也就不細問了。
他背地問生活委員葉枝青,知不知道柳憶寒有什麼事不順心。
葉枝青歎了口氣,說:
“可能是家裏困難吧。聽說柳憶寒的爸爸原來是二建公司的工人,二建轉製後,她爸就被裁下崗了。後來,他爸爸給一個姓梅的、外號叫‘沒把烙鐵’的包工頭打工,幹了好些日子,‘沒把烙鐵’老是不給開工資。”
林家響好像也聽說過“沒把烙鐵”這麼個人。很多南方來的打工仔,一撥又一撥,沒日沒夜地給他搬磚、砌牆、攪拌水泥,卻休想從他手裏拿到工資。他的方法就是拖,一拖再拖,永遠說沒錢,最後叫你住不起店,吃不起飯,隻好走人!“沒把烙鐵”的意思就是“挨不得”,誰挨燙誰!看來連當地人也吃他的虧了!
林家響說:“是不是到柳憶寒家裏看一看,我們但能幫助呢,就得伸伸手啊!”
葉枝青很快就從媽媽的嘴裏得到了證實,柳憶寒的媽媽病了,腎髒不好,她爸爸果然是被“沒把烙鐵”拖欠著7個多月的工錢。
怎樣能夠幫助柳憶寒呢?
就在他想不出轍來的時候,柳憶寒卻買來兩個酥皮火燒,拿包貨紙包著,偷偷塞給林家響。“沒有夾肉,”她說,“也不是名牌駱家火燒,是便宜的,個大。快吃了吧!”
寄人籬下的林家響,今天早晨沒吃上飯。因為他必須6點鍾到校寫板報,那位視他為眼中釘的貓眼姥姥,不可能給他做口飯吃。他昨天無意中說及今天早晨不可能吃飯的,不想被細心的柳憶寒記下了。
林家響不接。他不能接啊。柳憶寒自己未必舍得買個火燒吃啊!
“柳憶寒,別這樣啊!我知道你家也非常困難,媽媽當環衛工人,掙錢很少,又生病了,爸爸下崗後打工,討不來工資,……”
“也不在這麼兩個火燒上啊!”柳憶寒說,“我畢竟在媽媽的身邊,有媽媽就有家,總算比你強啊。”
“還是你吃吧!”林家響低下頭,用腳擦一下地麵,弄出一點聲音,遮掩著偷偷把口水咽下去,抬起頭來說,“我早晨……從沒吃過幹的,不習慣。”
“我吃過早飯了。你不吃飯不行!病了就上不成學了!”
“這……”
“再囉唆就被人看見了!接著啊!”柳憶寒往前湊湊,林家響還是不接,她就把火燒紙包放在花池的水泥台上,轉身跑掉了。
林家響拿起火燒,還挺溫手呢。他嗅嗅,麥麵和色拉油的香氣躥到肚裏,全身都好舒服。為了背著人,他不時地轉轉身,拿雙手捧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最後一口噎得他直伸脖兒。
從此,柳憶寒常常給林家響拿一些吃的,當然要盡力避開人們的眼睛。林家響不忍心接受貧困女孩的幫助,可是無論他怎樣婉謝,怎樣推辭,柳憶寒都照拿不誤。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的友誼,純潔得宛如水晶一樣。林家響送給柳憶寒的,是一支秫笛兒。對於這個女孩來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她不會吹,可是她珍藏著它,拿一張白淨紙卷好,箍上橡皮筋,在屋梁上放到他們後來共同考上河北師大……
林家響想,那個包工頭老是不給柳叔叔工錢,不就等於把柳叔叔的錢霸為己有嗎?那跟偷盜,跟搶劫有什麼區別呢?拖欠工資的本質就是搶劫!
他決定去找包工頭論理。
幾經打聽,他在城南台商園開發區建築工地上找到了姓梅的包工頭。那是在工地門口的一間酒味煙味釅得嗆人的警衛棚裏。
這是一個身材瘦小、腦瓜更小、眼裏卻閃著無底精明的中年男人。
“梅叔叔,您好!”林家響彬彬有禮地打招呼,“我想跟您說件事。您可以到外麵來一下嗎?”
林家響想的是,要給人家留麵子,不要當著門衛揭人家的老底。
“你是誰呀?”包工頭跟警衛聊著天,沒好好看他一眼。
“我是二中的學生,”林家響說,“梅叔叔,到外麵說話好嗎?就幾句話,頂多打擾您三兩分鍾。”
“有話你就說吧!家裏困難是嗎?我可不是慈善協會的,你別囉唆我,要找你找民政,要麼找教育局!”
林家響不得不直說:請您發給柳憶寒爸爸應得的工資。
“啥工資?”包工頭裝作一愣,“我不欠任何人的工資啊!一分都不欠!”
這可就讓林家響糊塗了,人家說不欠。
他趕緊就近找到一個同學的家裏,借電話問問柳憶寒。柳憶寒發誓說:“不是一分都不欠,是一分都沒給!”
林家響氣得天靈蓋疼,一個說大謊不臉紅的家夥,也算個企業家?!
他再次來到那警衛棚,幸好姓梅的還沒走。他剛開口申說,包工頭立刻翻臉,把半截香煙擲在地上,辱罵道:“你算貓你算狗哇!屁渣大的玩意兒也來糾纏人?你給我滾!滾!有多遠滾多遠 !”
林家響平生頭一次被人這樣糟蹋,他要哭了。可是他咬著牙想,能當著這樣的人哭嗎?那樣眼淚就太不值錢了!他迅速調整了一下自己思緒,清晰自己的口齒,聲氣不高卻有棱有角地質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