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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衛生間裏的“竊聽”

晚上。

柳林小熙家。

林家響仍然躲在衛生間裏聽家教。他特意沒開燈,做記錄就得“瞎摸著”寫了。那隻聳起的右耳朵,對著那道窄窄的門縫。

家教周老師說:“今天,我們來講一講詞彙的積累和使用。我看了柳林小熙的一篇作文,先念給大家聽聽。”

柳林小熙急了:“別念!不要念!老師您念那幹啥!”

周老師解釋道 :“念一念沒有關係嘛。我的目的是,讓你們自己發現問題。很多人寫完了文章,不懂得自己要念一遍,甚至念幾遍,把弄錯的地方和拗口的地方糾正過來。李白寫了詩還主動念給老婆婆聽呢!”

葉枝青說:“柳林小熙,就讓周老師念一遍嘛!你當李白,我們是老婆婆,行吧?其實你知道,我的作文也不好,我不會笑話你的。誰笑話誰誰是小狗!”

冉旗旗搭訕著說:“就是,誰笑話誰呀!我還不如柳林小熙寫得好呢。周老師念一遍,咱們聽一聽。”

柳林小熙才點了點頭。他偷偷瞥一眼衛生間,說:“老師您要小點聲念!”

周老師說:“好吧,下麵我念一念。你們注意聽,看誰能夠發現毛病。”

今天早晨,可急死我了,我起床晚了。可是,媽媽做的麵條,燙死我了。我說吃點醋,媽媽走了手給倒多啦,哎呀,酸死我了!我吃著淡,媽媽醬油又加多了,哎呀,齁死我啦!我不吃啦!我到車棚裏去推自行車,這輛車可破死了,寒磣死了。我用力蹬,累死我了。大街上人太多了,亂死了。我來到學校門口,保安老頭氣死我了,他說我的車沒有鎖,沒完沒了地說個不停,囉唆死了。我對他說:如果我的車有鎖,要你保安幹什麼!你煩死我了!

葉枝青大笑起來。東倒西晃的。她喘著氣說:“可樂死我了!樂死我了!哎呀,哎呀,我的李白先生呀……”

冉旗旗也笑起來。“開心死我了!開心死我了!我看得打120叫輛救護車啦!”

躲在衛生間裏的林家響也笑起來。他急忙死死地捂住了嘴。

柳林小熙自己也笑起來,臉紅紅的。“我就說不能念嘛,你們偏要聽,我……真是的……”

葉枝青好不容易穩住笑,說:“僅僅一個早晨就死了好幾次,還怎麼上課呀!口袋裏得裝著速效救心丸啦。”

周老師說:“好啦,大家都聽出毛病來了。我沒白念,大家沒白聽。俗話說,對症下藥,照準靶子射箭,就避免了盲目性。柳林小熙在作文裏,之所以死了一回又一回,就是因為詞彙貧乏,不夠用。所以,我們要有意識地積累、豐富自己的詞彙,增加文章的生動性。怎麼積累,怎麼豐富?從書本上學,從他人的嘴巴上學,看電視也能學,學了就要用!我建議你們三人都寫一個片斷,就寫遲到,怎麼樣?現在就開始寫,10分鍾以後大家交流,看誰寫得更好。這一回,誰再急,也不能‘死’!柳林小熙你更不能‘死’!聽見沒有?”

柳林小熙:“聽見了!”

三個孩子開始寫作文。

15分鍾後,周老師講評葉枝青的小作文。

“葉枝青這短文呢,總的來說不錯,起碼沒用‘死’,可是也有個毛病,我們也要引起注意,那就是辭藻的堆砌。公平地說,辭藻華麗不是病;同學們樂於積累辭藻,充實自己的語言庫,在作文中使用,是個好習慣。我們放眼文壇,會發現不同的作家寫文章,從來就有‘華麗度’的不同;同一位作家所寫的文章,也可能有‘華麗度’的不同。但是——請大家注意‘但是’,但是如果華麗到堆砌的程度,就算毛病了;如果堆砌了辭藻,思想內容又蒼白,情感又寡淡,甚至還有邏輯上的不通乃至齟齬,就更算病了。”

周老師看看葉枝青,發現葉枝青並沒有臉紅,說話就坦然起來:“試想,一位女子將耳環掛滿耳朵,指頭上套滿戒指,人們是不是要說她淺薄、輕浮?試想,把一件件華麗的外衣給稻草人穿上,稻草人就不是稻草人了?‘秀外慧中’是個常常用來形容女孩的成語,說的是外表秀麗,內心聰明。大家寫文章的時候,可以把文章看成一個女孩,力爭讓她秀外慧中,恰到好處。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事,即使對一位作家來說,也是要努力一輩子的。”

柳林小熙對葉枝青說:“你可千萬別掛兩大串耳環啊!”

葉枝青朝他努努嘴,說:“你好好聽著!”

周老師接著說:“我們不妨常常溫習一下白居易的這句詩:‘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這話,是再樸素不過了,再簡練不過了,幾乎沒有雕飾,可是你設身處地地想一想,這話讓人多麼心酸,藝術感染力何其強大。”

三位同學都點頭。周老師看看表,說:“還不晚,你們不妨再修改修改,好不好?”

大家就開始修改小作文。

周老師想方便一下,輕輕踱到衛生間,開了燈。他被裏麵的男孩嚇了一跳。看來那個男孩在洗漱台上摸黑記筆記。男孩看見老師進來,也嚇了一跳,他表現出極度的惶恐不安。

“對不起,周老師,我……偷聽了您的輔導。”

男孩立起來,局促地聳聳身子,小聲地說。

“怎麼不到外麵聽啊?”周老師很納悶。“這兒黑燈瞎火的,幹嗎呀?”

“我……沒交錢……我沒有錢,家裏窮。真對不起您!”男孩說。

周老師像雕塑一樣,佇立在那兒了。

男孩不知道老師怎樣想,低下了頭。

“孩子啊!唉——”

周老師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