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禍起好奇心
姥姥為柳林小熙買來一條“鱷魚牌”牛皮腰帶，皮革柔韌，扣環鋥亮。
“來，小熙，抽上新腰帶，讓姥姥看看精神不精神！”
柳林小熙抽上新腰帶，對著落地穿衣鏡，照前照後。
“精神吧？”姥姥問。
“不是精神，是瀟灑！”柳林小熙說，“是酷！是帥！”
“我外甥頭大頂圓，天庭飽滿，不打扮也有九分半的人才！那些牛頭馬麵的東西，窮骨陋相的，我看不上眼！”姥姥幫柳林小熙抻妥抽在褲子裏麵的白襯衣。
“九分半加上新腰帶，就是十分！”柳林小熙說。
獲得了崔老師贈書和贈言的林家響，還在乎一條腰帶嗎？他想著世界上的許多“門”，許多“繩子”呢。想著老師給予的鼓勵，他覺得自己心裏亮堂了，像是長大了不少。
柳林小熙把舊腰帶扔到立櫃頂上，喊道：“滾你的吧！”
皮帶彈了一下，由屈而伸，打個滑，又掉了下來。
“死皮賴臉啊！”他再次把皮帶扔到櫃頂靠牆的一麵。
林家響忍了忍，終於沒說話。
柳林小熙走了，到外麵“瀟灑”他的新腰帶去了。
姥姥回到她的臥室裏，嬸嬸柳曉豔立刻跟了進去，掩了門。林家響聽得嬸嬸小聲說：“媽，家響沒有腰帶，係著一條塑料繩，您不是看不見，您怎麼隻給小熙買了一條呢！你買兩條，便宜一點的也行，用不著這麼偏心眼兒呀！”
姥姥說：“那就把小熙那條舊的給他抽！舊的也比塑料繩強！”
嬸嬸說：“媽！我們得有良心啊！我們不能把事情做絕了！”
姥姥生氣了：“啊，你又來教訓我了？我沒良心啦？我精打細算，我省吃儉用，而且錯啦？我為誰呀？全世界的事兒你都想管著，你管得了嗎？你們一個個吃涼不管酸，到時候沒錢過日子，心裏著急的、嘴上長泡的——是我！是你媽！”
柳林小熙很快就回來了，他說他自拍了好幾張“酷照”。
林家響想了想，把崔老師送他的書，留下兩本，分給柳林小熙三本：“哥，看書吧！是崔老師送的。”
“不看！拿遠點兒！”柳林小熙冷冰冰地說，“不是他姓崔的專門送你的麼？我又不是他的大紅人兒！”
這天，同學們談起了旅遊來，你一言，我一語，非常熱鬧。 有的說去過長白山，有的說去過海南島，有的說去過張家界，有的說去過九寨溝……錢玲說，她去過泰國，看過養鱷場和人妖表演，還說泰國把先生和女士統統叫做“屁”，張先生叫“屁張”，馬先生叫“屁馬”，穀先生當然就得叫“屁穀”了，逗得大家哈哈笑。
林家響，離家最遠就是這縣城了。他沒有多少發言權，就聽著別人山呼海哨。
有人說起北戴河，海濱怎麼好，蓮蓬山怎麼好，柳林小熙就說：“周日我要去北戴河了！北戴河看日出，也挺有名的！”
林家響心裏莫名地沉了一下。
他不知道柳林小熙的旅遊安排，他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
“班長，你發什麼愣啊？”黑臉穆赫問林家響。
“沒有，”林家響故意皺起眉頭，遮掩說，“我有點……腦袋疼。”
“那……”藍宇國說，“腦袋疼，鬼捏的，肚子疼，屎憋的，得驅驅鬼了！”
林家響不知道——
嬸嬸柳曉豔的單位組織旅遊，去北戴河。多帶一個家屬，得交180塊錢。家屬是“自助沾光遊”。姥姥做出決定，一，讓柳林小熙去；二，林家響不去。柳曉豔曾說：要麼就帶上他，一塊兒去吧！姥姥批評柳曉豔說，如果全世界選一個最沒主意的人，就是你！
這樣一來，家裏剩下的，就是姥姥和林家響的“二人組合”了。
這天，柳林小熙換上新衣服，帶著望遠鏡、Mp3、攝像機，跟著爸爸媽媽高高興興地去旅遊了。林家響裝聾作啞，自己心不在焉地在客廳裏看電視。
姥姥過來，哢嗒一聲，把電視關了。
林家響心裏真堵。這位貓眼婆婆又要幹什麼呢？
姥姥說：“發什麼愣啊你？今天人都不在，我來開導開導你。我這裏記著不少典型，可都是為你找的。你聽聽人家是怎麼對待困難的。我就佩服那些有誌氣的人。頭一個，是個孤兒，比你的出身更苦。而且人家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一邊打工，一邊學畫畫，成了一名大畫家！你知道一張畫賣多少錢嗎？借給你個膽子，往多猜！”
林家響不想猜。他搖頭。
“好幾千！我說的是一張，一張就好幾千塊啊！”
姥姥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朝林家響抖抖，說：“這不是瞎說，登了照片的！”
林家響晃了一眼，上麵的確有張照片。
“第二個人，隻有一條胳膊，苦練遊泳，在國際……啥式……叫蛤蟆式的吧……比賽得了大獎，拿了金牌！金牌，肯定有金子啊！而且人家有困難，沒找叔叔，也沒找大伯，誰都沒找，他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他不願意把自己的不幸鼓搗給別人！誰家過日子都不容易，過去偉大領袖偉大舵手毛主席曾經說過，這個辦法好，那個辦法好，自力更生的辦法最好！你聽著沒有？這都是奮發圖強的故事！而且都有報紙的！”
姥姥又拿出一張報紙，朝林家響抖抖，就丟在茶幾上了。
林家響說：“聽著了。”
“聽著了！聽著了！你看上兩眼啊！沒興趣看啊你？”
林家響隻好把報紙拿起來。
“再有，”姥姥說，“我好我賴，你不用跟你嬸嬸奏本，打報告！你也不應該跟你媽說我不好！我這個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從本心說，你拍著良心想想，我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林家響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