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叫:“爸爸。”

他望著女兒想笑,卻痛苦地皺起了眉。斯晚想哭,卻隻能微笑。

他凝視了她一會兒,又昏迷過去。她一動不動地守在父親的病床前。

她伸手握著他的手,因為一直吊著點滴,父親的手很冷,她用兩隻手捧著,用自己掌心的體溫暖著。

父親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昏迷時,痛苦地□從他喉間逸出;清醒時,他一直看著她。

她卻一直不敢動,也不敢多說話,隻怕自己會哭。

沒多久,夏橘和林遠光也趕來了,還有沈昱揚,沉默地站在她旁邊。

她拿出找到的相冊,一頁頁地翻給父親看。

“爸爸,你看,我從咱家老房子裏找到的,這是你和媽媽的結婚照,這是你們抱著斯羽的,這是我剛出生不久的……”

父親的喉嚨間咕嚕咕嚕地響著,她把臉貼在他的手掌上輕輕蹭著,“我知道你一直沒忘記媽媽,我知道你一直是愛著媽媽的……這麼多年了,你隻是因為很難過……”她的眼角都是淚,臉卻是微笑著。

父親的手上突然生出一股力氣,緊緊地拽住她,她也緊緊地拽住他,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眼角全是淚,“孩子……你媽媽並不是因病去世的,她……那個畫家說愛她,要帶她走……她在那裏沒有等到他,就投河自溺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目光盡是內疚,“我沒有把真相告訴你們,是怕你們抬不起頭來,怕你們恨她……其實她也是個不容易的女人,老天讓她一次又一次錯愛……”

父親的喉嚨裏還在咕嚕咕嚕地響著,她跪在他床前,哭了出來:“我知道,我知道……”

父親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內疚、牽掛、不舍,仿佛要把她的模樣刻畫進心裏。她哭著說:“爸爸,您放心去找媽媽吧,我一定會好好的,找個很好的男人結婚,生個孩子,我向您保證,我一定過得很幸福……”

父親望著她,瞳孔在急劇地收縮,艱難地擠出一句:“別學斯羽,讓爸爸心痛……”

她終於忍不住,淚水滂沱:“我知道,我都知道……”

向書銘手上的力氣漸漸消失,眼睛瞪瞪地望著斯晚,最終,瞳孔裏的最後一小簇光一點點地黯淡了下去。

“滴”的一聲,心跳監視儀上跳動的圖線變成了一條直線。

護士跑了進來,醫生也來了,無數人說著話,她卻聽不清楚一句。

她握著父親逐漸冰涼的手,不肯鬆開。從此以後,再沒有人會來嘮叨,再沒有人小心地試探她去相親,再沒有人打電話囑咐她要記得休息……

父親的臉一寸寸被遮蓋起來,所有的一切都被遮蓋起來,他的整個人都被遮蓋起來,她才驟然明了,這一切不是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到幾天的時間裏,她失去了世界上最愛的兩個人。以後,在這個世界上,隻剩下她,隻剩下了她。

所有的一切都已遠去,城市的冬天,總是被罩在一片灰蒙蒙中,落地窗外隻可以看見鉛灰色的天空,大塊大塊的雲團鋪陳得極低,低得恍如觸手可及。這個城市每天都在經曆著生老病死、悲歡離合,可是那些突如其來的離別往往將人傷得措手不及。

命運經行處如巨大的車輪碾過,一地殘碎,從來就沒有給過選擇的機會。

因為有褚天珣和夏橘、沈昱揚等人的幫忙,向書銘的葬禮舉辦得簡單而隆重,來了些水巷裏的老街坊,酒店的丁總和舊日的幾個同事也來了,還有“miss陳”——陳嘉尚也特意趕來參加了葬禮,無限唏籲地給了她一個擁抱,全然沒有了平日對她的刻薄和嘲諷,人就是這樣的奇怪,在死亡麵前,一切的怨懟都會煙消雲散,在弱者麵前,總是習慣於去憐憫。

父親的骨灰盒和母親合葬在了一起,她想,活著的時候,父親守望了一輩子也沒有得到過母親的愛,到了另一個世界,他一定也甘心化成一棵守望在她旁邊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