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打招呼。
他看出她的遲疑,連忙說道:“我是一個人,你坐。”
兩個人一刹那間都有些怔怔的。咖啡館裏客人很少,燈線暈暈的,虛虛地籠罩在他疏朗的臉上,有一種不真實的恍惚。
服務生送來了咖啡,她一口一口地啜著自己麵前的那杯摩卡,從前她隻喝加很多很多奶的咖啡,因為怕苦,他悵然地看著她,很多東西都已經改變了,無法再挽回,歲月已經在他們之間拉開了一條長河,他們隻能在河對岸遙遙相望了。
咖啡的芬芳熱氣正從她麵前嫋嫋升騰,縈回不散。她抬起眼睛,有些茫然。隔著咖啡的熱氣,她竟然有些看不清他了,或許,因為他距她太遠了。
“沈昱揚,謝謝你,這段時間。”她努力微笑地看向他。
他亦看向她,澄澈如昔的眸子中倒映出一個小小的自己,“斯晚,”他的聲音很低,“我希望能為你做得更多。”
“你為什麼沒有跟蘇小姐回去?”她的眼睛有些潮濕,許是咖啡繚繞的霧氣,她仰頭起頭,看向窗外,一叢石竹在寒風中簌簌落下一地的枯黃。
“我知道你上次離開是因為蘇芮,你走了以後,我曾天天都到這兒來……向斯晚,這些年,我找來找去,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好的,可是,她們沒有一個是你。”
她眼裏的水汽彌漫上來,視線一點點模糊,一顆眼淚“啪”地滴在黑色原木桌上,久久不願隱去,倉皇而絕望。
“你離開後,我不是沒想過回去,可是臨安檢的時候,忽然就覺得,我不能走,因為你會回到這裏,這裏是你的家。我怕我這次離開,你回來,就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就像上次你離開我……”
她不能說話,隻能流淚。
“我一直怕,不敢去找你。”他陷在燈光的暗影裏,喃喃自語,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和你已經隔得那麼遙遠了,可是我更怕,怕你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她隻能流淚。
“我代我媽媽向你道歉,斯晚,我代她向你說對不起,我一直不敢去找你,是因為這些年,我竟然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而我竟茫然不知,如果當年,我不是一氣之下離開你去美國,如果我能理智清醒一點,發現那隻是你要成全我才故意傷害我……斯晚,現在我已經沒有資格去愛你了,可是,我忘不了你。”他望著她,噙著淒楚的淚,臉上浮著一層叫絕望的水霧,終究把頭別過去,似不忍去看她,“昨天下午,我帶我父親去了你媽媽和斯羽的墓地,他很痛苦,這麼些年前,他一直不知道真相……”聲音低似夢囈,卻像抽盡了所有的力氣。
真相如此殘酷,就算都小心翼翼絕口不提,卻如同張著森森的黑暗巨口,隨時會把他們吞沒。命運捉弄,就算是咫尺,也亦如天涯,身心俱疲,什麼都沒有,連一顆心都成了灰燼。
她用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一點一滴,漸漸遺忘,漸漸成長,在掙紮與彷徨中一路走到了現在,明明知道是回不去了,明明知道是永不能回頭,可是那些年少執著的愛戀,那些鏤刻於心的時光,一點一滴,鐫刻在心上,無法碰觸,無法遺忘。
☆、曲終(2)
斯晚坐在沈昱揚的車上,窗外,暮色四合,這一刻,恍惚若夢。
他開車帶她去了上海,位於幾十層樓上的公寓,裝潢考究,卻沒有人居住過的痕跡。厚厚的地毯踩上去無聲無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萬丈紅塵,燈火璀璨。
“這是我用在國外做風投賺的第一筆錢買的,斯晚,我曾說過,要給你一個能看見全上海夜色的家。”
他們都不提明天,隻是如舊友重逢般默契。然後開車去附近的超市買菜,她望著他在生鮮櫃前細細地挑選,側影瘦長而寂寥,生鮮五花八門,他卻一路細細地看過去,認真而專注,像個居家過日子的勤儉丈夫,眼眶裏的霧氣似又要彌漫開來,這喧囂塵世,卻容不下他們做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