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你這樣的男人,我再也不嫁人。”水玲玲出語驚人。
馬躍進完全愣住了,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成為一個女人心中的偶像,一個嫁人的標準。當一個男人獲得女人的如此心儀時,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是無比幸福的,但是馬躍進的幸福感隻像一陣風掠過心頭,接下來的是揪心的擔憂。假如一個心儀他的女人暗戀上他,他一無所知,那就怨不得他薄情寡義了,可偏偏水玲玲早已與他撕扯不清,他就不能不擔心自己的偶像地位由於自己的態度而有所動搖,令水玲玲大失所望,進而會讓水玲玲與他反目為仇。他注意到自己的大幅照片走進了幕後,這一細微的變化使他看出水玲玲對他的失望。他該怎麼辦呢?像水玲玲一樣不計後果地為愛情獻身?他的性別,他的年齡,他的地位都不允許他這麼想,更不可能這麼做。男人,尤其是有了地位和身份的男人當誌存高遠,橫行天下,怎麼可能流連於兒女情長。馬躍進想好的話不知從何說起了。
水玲玲一陣惡心,手抓胸口,眉頭緊蹙,蒼白的嘴唇張了張,一口氣上不來的樣子又幹嘔起來。
馬躍進低頭看見床下的痰盂,端出來等在水玲玲的嘴下。一股撲鼻的味道讓他差點想吐,那裏已經有半痰盂說不清是水是尿還是嘔吐物了。
水玲玲張大了嘴巴才吐出一絲痰液,散亂的頭發把她的瓜子臉遮掩了,揚起蠟黃的臉,兩眼滿是淚水。她有氣無力地說:“你走吧,天亮了。”
馬躍進不走。他放好痰盂,說:“玲玲,你看你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真的很對不起你。”說完同病相憐地一臉哀戚。
“不怪你,我隻有這樣才能報答你對我全家的恩德,你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家裏人都會為我高興的。”
馬躍進又一次感動,他從沒得到如此純潔的回報。他幫助水玲玲一家,隻不過是說一句話的事情,沒費任何成本,當然在水玲玲一家那些事情都是比登天還難的,他用不著如此感激,但他沒有辦法阻止水玲玲甚至她的一家這麼去想,他不會邀功請賞,更沒因此而對水玲玲的事情心安理得,相反,他放心不下,焦慮不安,他自信他是一個有責任心的男人,對自己的言行是敢於承擔責任的。
“玲玲,我想你最好還是把孩子做掉,越快越好,現在正是時候。不然,等生出來,弄得滿城風雨,怕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你說是不是?”
“能說清楚,我是有男人的女人,懷上孩子是光明正大的事。你怕你說不清吧,你不用擔心,我不說,哪個說都是吃飽了撐的,沒人知道孩子是你的。”
“你敢肯定是我的?”
“你不是要做DNA嗎,生下來你就去做好了。你放心,我就是要飯,也不會把為難給你,你安心當你的官。再苦,我把馬家的血脈給留下,我覺得活得值,也對得起我的家人。”
馬躍進還能說什麼呢?他匆匆離開水玲玲的房間。
仗著年輕,水玲玲盡管饑一頓飽一頓的一天到晚昏天黑地的忙,但身體還受得了。
天一亮,她就梳洗出門,到處察看。到了八點,正式開領班會,把一天市裏接待客商的活動安排布置下去。散會後,她把客房部經理留下來,單獨了解總統套房關老板的情況。這是她布置給客房部經理的特殊任務,也是表明她和市委市政府中心工作保持高度一致的實際行動。比如,水果每天換了沒有,洗漱用品是否一天一換,客人有沒有在房間用餐的要求等等,但是,這隻是表麵的,她還讓客房部經理留心,憑她幾年賓館服務的體會,入住賓館的客人也是三六九等,不能一概都以為是大款,比如,她看關明雷就不像是大款。別看人高馬大,那氣質就不像。具體說哪裏不像,她也說不清。她不擔心別的,隻心疼那每天成千上萬的總統套房費日積月累,越來越多,誰給?
賓館是個信息集散地,各色人等,大事小事,往賓館裏一坐,全聽到了。水玲玲當上總經理以來,特別是關老板入住以來,有關關明雷真假和能否投那麼多錢建大道汽車工業城的懷疑,她聽了不少,有的還是市領導說的。她聽到的十有八九是,這個項目,假。馬躍進忙乎吧,最後肯定竹籃打水一場空。她聽著為馬躍進著急,但是,沒有人對馬躍進說真話。水玲玲現在跟丈夫分居,心思全在馬躍進身上,雖然從來不想破壞他的家庭,更不想影響他升官,但是,對他因決策可能給他造成的名譽損害和地位動搖,她是一直高度關注的。她覺得她有責任對馬躍進說真話,因為他們彼此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憑她的直覺,她也不相信白水能造一個汽車工業城,關明雷也不像是一個富翁。她一定要勸馬躍進不要聽信丁小衛的迷惑。
正好,這天,客房部經理向水玲玲報告,關老板一天沒下樓,跟一個近期常來賓館的姓胡的小姐在屋裏一天沒出門,也沒要送餐。
這是一個重要情報,水玲玲問:“姓胡的還在他那兒?”
“走了。”
水玲玲早就發現姓胡的小姐來頭不正,一副燒不熟、煮不爛的樣子。聽說是丁小衛的表妹,可轉眼跟—個外地老板滾到一起了,不僅丟白水的臉,而且很有可能破壞白水的招商引資軟環境。加上這些天聽到的關於大道汽車工業城的閑言碎語,她更覺得有責任有義務也有必要向馬躍進報告。
“我有重要情況當麵向你報告。”水玲玲在手機裏對馬躍進說。
馬躍進叫她過五分鍾到他辦公室去。
水玲玲很少到馬躍進辦公室,原來沒什麼事要向市長直接彙報,現在,可以堂堂正正走進他的辦公室了。在左逢源的指領下,水玲玲叩開馬躍進的門。
馬躍進正埋頭批閱文件。旁邊畢恭畢敬站著一個小青年等著拿文件。小青年一走,馬躍進親自關上門,給水玲玲端茶倒水,滿麵春風,跟那天早上一臉陰雲密布判若兩人,就像單麵繡的兩麵,一麵亂針,一麵是美景。馬躍進伸出雙手,扶著水玲玲坐在沙發上,自己也跟她平起平坐地坐在沙發上。
水玲玲看著他,眼睛裏很複雜。眼前的男人曾在她麵前赤條條一絲不掛,也表達了許多可能從未向別人表達的想法,水玲玲自認為是了解這個男人的。但是,今天,當她坐到他的辦公室裏,她才發覺自己並不完全了解眼前這個男人。她聽到許多人關於大道汽車工業城的種種議論,卻從來沒聽到馬躍進對大道汽車工業城的任何評價,明明是他一手引來並留下的項目,他在水玲玲麵前居然隻字未提。是他們見麵隻談感情不談工作?還是他諱莫如深?是大道汽車工業城與她水玲玲無關緊要,還是不屑與她探討工作上的成敗得失?而她水玲玲是一直十分關注馬躍進的工作前途的,哪怕是一點與他不利的消息,她都要記在心裏,瞅空向他報告的。水玲玲原先沒想到這些,坐到馬躍進的辦公室,她才意識到,她的報告也許對馬躍進毫無意義,那麼她就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了。因此,她不知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