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自以為是
馬躍進和水玲玲為他們的關係付出慘痛的代價。
水玲玲搬進賓館的一個單間裏住下,準備跟丈夫打持久戰鬧離婚。馬躍進可以放心大膽地與水玲玲纏綿,再也用不著為防著有人破門而入大打出手而提心吊膽。然而,馬躍進卻漸漸疏遠了水玲玲,不僅沒了頻繁的約會,有時甚至不理不睬水玲玲了。馬躍進的活動集中在賓館,幾乎天天見麵。過去一天不見,如隔三秋,見了麵,兩雙眼含情脈脈直冒欲火,現在可好,水玲玲一如既往對他溫情脈脈,可馬躍進目光躲躲閃閃,不冷不熱,像對所有員工一樣打個招呼過去,對水玲玲淒楚的目光視而不見,熟視無睹,對她含蓄的邀約也充耳不聞,裝聾作啞;有時幹脆狹路相逢,頭一扭,陌如路人。
水玲玲的心在滴血。
一天,水玲玲在餐飲部客情單上看到馬躍進一晚陪四撥客商用餐,負擔不輕。為了馬躍進節省時間,免受奔波之苦,水玲玲把四桌酒席調整安排在一層樓上的四個包間。開宴時,水玲玲把準備好的一瓶白開水拿著走進馬躍進主陪的一個包間。她有好久沒像做領班時那樣跟在馬躍進身後了,但她的心無時無刻不在馬躍進身上,擔心他喝壞了身子,擔心他吃得不好,影響了工作。當她走進包間時,坐在對門主人位置上的馬躍進一眼就看到她了,但那瞬間臉上掠過的一絲不悅也讓水玲玲及時抓住了。她腳下遲疑一下,還是大大方方不聲不響地走到馬躍進的身後。馬躍進此時提高嗓門,和客人談笑風生,指手畫腳。在他仰頭幹下一杯酒後,水玲玲適時給他的杯子裏斟上一杯白開水,沒有人發現,更沒有人懷疑,因為她的著裝比服務小姐雖然高了許多檔次,但是,她是賓館人員一目了然,她有義務和責任倒酒。她很幸福地站在一邊等著馬躍進喝下她的忘情水。在她看來,那不是一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而是她的一杯比酒還濃的心血,它對馬躍進的身體有益無害,她當然高興。
但是,馬躍進高高舉起那杯水說話了:“剛才,賓館小姐給我倒了水,哦,我想她們是好心,怕我喝多了酒,傷了身體,”說到這,他把那杯酒放在鼻下聞了聞,“嗯,果真是水,但是,我馬某人為人一向實實在在,不摻半點水分,就像這白酒,看起來跟水一樣純淨,喝下去像火一樣暖心,來,我們來真的!”說完倒掉那杯水,自斟一杯白酒,全然不顧水玲玲的感受。
水玲玲站不住了,心頭一緊,眼淚噴滿眼眶,疾步走出包間,一腔熱血付之東流,一顆好心當作驢肝肺,她的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他害怕了,他怕我成為他仕途上的絆腳石了,他擔心我破壞他那並不幸福和美滿的家庭了,水玲玲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裏,默默地看著馬躍進的大幅照片在想。馬躍進永遠凝固的笑容早已深深烙在她的心裏,成為她擇偶時的參照標準,她心中的偶像,這與他方才冷若冰霜的表情判若兩人。一個人怎麼會一時一個麵孔,一時一個態度呢?一時像一盆火,要把她水玲玲燒化;一時像一塊冰,把她水玲玲的心凍僵。需要時,低三下四;不需要時,趾高氣揚。水玲玲想不通。她覺得馬躍進太可怕了,她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照片。她把它反放著,背麵是一塊很肮髒醜陋的三合板,看了更惡心。她把馬躍進的照片舉過頭頂,想摔了它,但又遲遲不願撒手。最後,她找來一塊台布,端端正正放好照片,輕輕罩上那塊四方四正的台布。馬躍進就躲進了幕後,隱隱約約雲遮霧罩地在那裏笑吧。
天還沒亮,馬躍進就聽到一聲幹嘔,“啊——”是那種把膽汁都要吐出來的空洞的聲音。他的心一驚,不用問,他知道這是水玲玲忍無可忍的嘔吐。想起水玲玲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心靈無著,無人安慰的痛苦,想起她孤零零的樣子,馬躍進就感到不安。
他何嚐不想給她以溫暖和關懷呢?可是,他是一市之長,馬上麵臨當上市委書記的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他能兒女情長嗎?在水玲玲還有婚姻維係時,他尚可放心地和她來往,因為,畢竟兩頭牽扯,沒人說什麼,即使有人散言碎語,也隻能在背地裏說三道四,決不會像對孤男寡女那樣肆無忌憚地評頭論足的。可一旦與丈夫離婚,水玲玲勢必一邊倒,傾心於他,那後果不堪設想。盡管水玲玲勇於獻身,富有犧牲精神,但是有了丈夫,她肚子裏的孩子就有了主。沒了丈夫,也可以說是原丈夫的,誰會相信?年輕輕的水玲玲不愛自己的丈夫了,何必要為原丈夫的孩子慘遭十月懷胎之苦?於情於理說不過去。別有用心的人肯定會拿水玲玲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大做文章,特別是那些競爭對手,正吹毛求疵找他的不是,他豈能自投羅網?但他更清楚,他不可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他不後悔自己的放蕩,畢竟水玲玲給他找回男人的自信,重振了男人雄風,他舍不得水玲玲。眼下唯一辦法是除掉孩子,沒了孩子,一切都將化作烏有。男女關係實屬正常,沒了孩子就沒後果。於是,他決定去當麵找水玲玲談一次。
馬躍進敲門的時候,水玲玲正在屋裏傾腸倒胃地吐哩。在發出那一聲沒留意的空吐之後,水玲玲把毛巾捂在嘴上,沒了聲音。她開門看一眼馬躍進,就上床去了。
馬躍進早早起來,穿一身運動服,一副跑步鍛煉的樣子。他閃身進屋,就反鎖了門,坐到水玲玲床邊,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自己臉色也重了。水玲玲臉色蠟黃,無精打采,目光憂鬱地盯著台布下的馬躍進在看,好久沒有說話。馬躍進還是忍不住問:“你真的要離婚?”
“嗯,不離一天也過不下去,必死無疑了。”水玲玲說完把胳膊伸出來給馬躍進看,那上麵又多了一個個紫斑。
馬躍進把她的胳膊輕輕放回毛巾被裏,說:“作為女人,就跟陪嫁的家具一樣,用過了,再賣就隻能是低價回收,永遠不要指望再賣出原來的高價。離了婚的女人不可能再嫁一個好人家,這一點你想過沒有?”
水玲玲目光堅毅地說:“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大不了一輩子不再結婚,有我們的孩子跟我過,我什麼都不在乎。”
一聽到孩子,馬躍進心裏就發毛:“我說你是何苦呢,玲玲,你還年輕,而且現在又是賓館幾百口人的領導,你怎麼能有這種思想?孩子?孩子在哪?指望孩子,毀掉自己的幸福,沒有比這種女人再傻的了。孩子長大了是什麼玩藝?這些你都想過嗎?”
“想過,孩子在我肚子裏,是男是女,我不問,可我要生下他,因為他是你的骨血。”
馬躍進不再追究是誰的骨血,但對水玲玲固執己見實在無法理解,不能突破她這個防線,下一步根本沒法深入交流,他說:“玲玲,我知道你很愛我,但我的身份,我的年齡,你都是知道的。我呢,也的確很想有個兒子,不然馬家香火難以為繼了。但是,我們要麵對現實,更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你說是不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