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當務之急
丁小衛醒來躺在醫院裏,一連給胡豔豔發了好幾條短信,沒收到一條回複,輾轉反側,心急如焚。馬躍進來看他的時候,他委屈、激動、焦急交織在一起,臉一麻,眼淚就流出來了。馬躍進叫他安心治療,他卻要馬上出院。“管委會一攤子事情等著我,大道汽車工業城一天不開工,我的心病一天就好不了。”馬躍進誇他好樣的。等馬躍進一走,丁小衛拒絕吊水,跑回管委會。
“到底問題出在哪裏?”馬躍進不耐煩地追問丁小衛。
“出在有關部門不積極配合。”丁小衛有苦難言。
馬躍進大發雷霆:“我給你的尚方寶劍你為什麼不用?”
丁小衛不知道給了他什麼尚方寶劍,莫名其妙,但隱約知道好像是指馬躍進曾要求各單位要無條件、無障礙、無阻力地支持大道汽車工業城管委會工作,可那算什麼尚方寶劍呀,毫無生殺予奪之意,要是有人敢為大道汽車工業城設絆,丁小衛就有權摘了他的烏紗帽,看還有哪個敢不支持?人家表麵上熱情得很,但一接觸實際問題就卡殼。丁小衛隻能承認自己沒用好馬躍進的尚方寶劍。
馬躍進要左逢源通知有關部門開會,專題研究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推進,來個三堂會審,現場辦公,當麵鑼,對麵鼓,同時要求通知關老板到會介紹項目情況。
下午,關明雷準時出現在市政府大樓的第一會議室門口,緊隨其後的就是胡豔豔。胡豔豔在沉寂數日後再次登堂入室進入大樓,已經今非昔比。和她名字一樣惹火的裝束,趾高氣揚的氣質,卓爾不群的眼神,都昭示著她的身份發生了巨大變化。她的閃亮登場不僅給會議室帶來迷人的香氣,而且給與會的市裏大大小小的頭頭們帶來竊竊私語,隻有丁小衛埋下頭去心無旁騖地翻看材料。有人拉拉丁小衛:“坐到對麵去,你是總代理嘛。”
丁小衛猛地搗了那人一下,搗得那人有點痛,差點發火。
看得出來,關明雷不止一次麵對這樣的陣勢,他非常自然地坐到與馬躍進對麵的椅子上,目光與大家一一寒暄,似乎用不著在記憶中搜索對各位官員的印象,都是老朋友了。是啊,關明雷在白水吃喝快一個月了,白水拋頭露麵的人物哪個沒陪他喝過酒?有人背地裏嘀咕,關明雷不是說隻給白水一天時間嗎,怎麼快一個月過去了,還不急不躁地在白水考察?有人就說了,這正好說明關老板是想在白水投資,要不,誰願把時間扔在白水,時間就是金錢、就是生命呀。由於關明雷是馬躍進的座上賓,各部門的頭頭們就打狗看主人似的對關明雷禮遇有加,關明雷也自覺地融入白水的政治經濟生活,跟上上下下鬧得挺熟。
但胡豔豔明顯沒有關明雷那麼久經沙場,處變不驚,盡管她在一進來時表現出公主般高傲,但畢竟底氣不足,當她受寵若驚地坐在關明雷身旁,她的目光像失去方向,無處躲藏,臉也紅得發紫。她在心裏不停告誡自己,冷靜,冷靜。
關明雷很從容地拉開手提包,取出一摞材料,遞給胡豔豔,示意她發給大家。胡豔豔這才找到目光和手的安妥之處,一一給各位領導分發材料。丁小衛的那份材料從他耳邊劃過,胡豔豔冰涼的手鐲也在他的脖子上劃過。不一會兒,如臨大敵、正襟危坐地與會者手裏有了一份十多頁紙的材料。
那是一份大道汽車工業城的規劃方案簡要介紹,每頁都有電腦彩色拚圖,高聳入雲的大樓,寬敞明亮的廠房,流光溢彩的汽車。馬躍進拿到手後,對關明雷卓有成效的工作給予言過其實的讚揚,有了規劃,還愁實施嗎?因此,馬躍進打心裏高興。關明雷對馬躍進的讚許一笑而過,目示馬躍進,意思是可以開始了嗎?
馬躍進會意,要求大家關了通訊工具,集中精力開會。
關明雷的開場白是很地道的普通話:“我向大家介紹一下,胡豔豔小姐,可能有的人很熟悉她了,從現在起是我的秘書兼翻譯。”
全場熱烈鼓掌。丁小衛做了鼓掌的姿勢,卻沒發出聲音。在掌聲中,胡豔豔站起來向大家點頭致意,好久以來對關明雷的誤解一下子冰消雪化。關明雷要在一個正規場合隆重推出胡豔豔,今天果不其然。而此前,關明雷居然一點口風沒透給她,隻打電話叫她一道來開會。關明雷給她的意外驚喜讓胡豔豔倍感幸福和榮耀,對關明雷充滿感激和敬佩。她說:“請各位領導支持我的工作。”
掌聲結束,有一陣小小的騷動,大家對胡豔豔秘書的角色好理解,可對翻譯的身份卻理解不了——關明雷說話明明白白,好懂得很呀,用不著翻譯呀。
然而事實證明大家的想法差矣。接下來,關明雷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隻聽他在說話,但說什麼,鳥語似的,一句也聽不懂了。白水市各位領導麵麵相覷,不知所雲。但是,他們都聽出來了,關明雷說的是閩南話,比英語日語還難懂。同時,他們也一下明白了,紛紛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同胞姐妹胡豔豔,他說什麼?
關明雷自動停下來,看一眼胡豔豔。
胡豔豔開始翻譯:“我的關董說,首先感謝各位領導在百忙中為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的推進排憂解難。大道汽車工業城是一個複雜的係統工程,請大家看規劃書。我的關董說,項目基本情況大家已經了解,投資八億美元,占地六千畝,對,原先說的三千畝明顯不夠,那是一期工程需用的土地。我的關董說,大道汽車工業城要蓋一棟二十一層的辦公大樓,代表大道汽車在二十一世紀一日千裏。”
誰都看出來了,關明雷通過胡豔豔翻譯,既贏得了思考時間,又可以在眾目睽睽之下與胡豔豔眉來眼去,彼此傳情而不失體統,這對男女的關係看來絕非一般。知道胡豔豔是白水本土姑娘的人心裏有點憤憤不平,為白水又有—個光棍誕生惋惜。
心裏最不平衡的還是丁小衛,他實在聽不下去胡豔豔一口一聲“我的關董”,簡直有點惡心想吐。會沒開幾分鍾,他就急著走出會議室,到衛生間,邊放鬆,一邊給胡豔豔發短信說:“別‘我的關董’的讓人聽了肉麻好不好,再這麼翻譯下去,人都跑光了。”發完,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位上。不一會兒,胡豔豔低頭看手機,臉上掠過一絲笑容。
但接下來,胡豔豔的翻譯依然說,我的關董,我的關董。有時,目光有意衝著丁小衛,那意思好像在說,我高興這麼說,你管得著嗎?
丁小衛心裏來氣,腦子發懵,目光迷惑。他想,這對狗男女狼狽為奸唱雙簧哩,關明雷明明普通話說得純正地道,非要弄得滿嘴嘰裏咕嚕讓人聽不懂,這是玩的哪出戲呀?是要弄得白水市上下雲山霧罩,一頭霧水,還是為胡豔豔顯山露水創造條件?胡豔豔總算是找到大出風頭的機會,聽她的翻譯,開始還磕磕碰碰,找不到感覺,可不久就漸入佳境,充滿自信。有時關明雷隻嘰裏咕嚕說幾句,胡豔豔居然添油加醋,自我發揮一大段。丁小衛越來越鬧不明白,到底是關明雷托起胡豔豔雜技演員似的口吐蓮花,還是胡豔豔配合關明雷花言巧語完成一出天衣無縫的雙簧。總之,他和在座的白水市十幾名領導一樣,心裏感覺十分別扭,蒙羞受辱似的不是滋味。但丁小衛不得不從心底佩服胡豔豔對大道汽車工業城的熟稔,她後來的翻譯幾乎滴水不漏,把大道汽車演繹得活靈活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