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無地自容
關明雷走了，丁小衛的一塊心病沒了，幾天來一直讓他揪心的房費問題迎刃而解，他可以甩開膀子大刀闊斧幹開發區和大道汽車工業城的項目了。
但是，第二天他就發現，失去關明雷，他孤掌難鳴，所有工作好像沒了方向。盡管說關明雷丟下話馬上回來，並且回來就舉行開工典禮，但還是心裏沒抓沒撓的。他有點像失戀的癡情女子，對薄情郎恨不得，惱不得，氣不得，愛不得。而馬躍進給他又下了一道死命令：“你要每天保持與關明雷的聯係，始終掌握事態發展的主動權，要像放風箏那樣，牢牢牽著那根線。”
丁小衛第一天跟關明雷聯係上了，寒暄幾句，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話說，即使有實質性的話也不便說。但是，到第二天，關明雷的手機就打不通了，不是關機就是忙音。丁小衛心裏開始嘀咕，他隻好打胡豔豔的手機。胡豔豔對他哪有好聲色，吼道：“你怎麼這麼無聊呀，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吃喝玩樂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知道了。”再打，胡豔豔煩透了，“要不要臉呀，關董說了，十天半月才能回白水。”
不久，關明雷和胡豔豔就成了斷線的風箏，去向不明，杳無音信。丁小衛六神無主，坐立不安，他權衡再三，沒敢向馬躍進報告。
馬躍進一直沒放過丁小衛，高高舉起的鞭子幾乎每天都抽在丁小衛的屁股上，不停她問：“關老板現在在哪？”
開始幾天，丁小衛底氣十足回答：“在黑山，說十天半月就回來。”後來失去和關明雷的聯係了，丁小衛還對答如流，“還在黑山。”但明顯底氣不足了。
為了掌握真實情況，丁小衛曾打電話給黑山市的朋友了解情況，朋友對官場上的事漠不關心，對白水黑山爭得麵紅耳赤的大道汽車工業城項目也一無所知。丁小衛又派手下一個小夥子去黑山刺探情報，結果沒能走進高層圈子，無功而返。
馬躍進又打電話來了：“怎樣，小胡報告沒有？”
丁小衛撒謊說：“從昨天起，失去和他們的聯係，我估計飛西部去了。”
馬躍進信以為真，進一步指示：“好，我們集中精力幹好自己的事情，你在保持聯係的同時，全部精力撲在大道汽車工業城開工典禮的現場準備上，看來指望左逢源不行，他的思想認識有問題，頑固不化，還死抱著郝為民的大腿不放，工作進度根本趕不上。你要排除幹擾，乘勢而上，一鼓作氣把項目促上馬。”
有了馬躍進這話，丁小衛不再為關明雷和胡豔豔的失蹤提心吊膽，一門心思在馬躍進圈定的涉及幾個村土地的大道汽車工業城做事。
大道汽車工業城熱火朝天，從即將成熟的玉米大豆地裏砍出來橫七豎八的道路樣子，把莊稼分割得像禿子頭似的，原本錯落有致的平靜村莊變得雞飛狗跳，人哭馬叫。丁小衛發動鎮村組幹部集中會戰，各個擊破，村不漏組，組不漏戶，一家一家往外趕，一戶一戶扒房子。由於開工典禮迫在眉睫，要把幾乎是原始狀態的地球表麵的一小部分在短時間內變成工業城，代價是高昂的。失去土地和幾輩心血建造房屋的農民得不到一分錢補償，有親投親，無親奔友，自想辦法，總之，隻要離開馬躍進圈定的這塊地方就行，就不會找你麻煩，否則丁小衛就會叫你滾蛋。理由很簡單，土地是國家的，國家現在要征用，任何人必須無條件服從，至於補償，以後再說。
丁小衛對自己的工作進展非常滿意，他沒想到城郊農民原先是那麼凶悍，幾乎像一幫毒蜂，差點把他丁小衛紮成蜂窩，而現在在他各個擊破的戰略戰術麵前，那些曾經眾誌成城的農民們居然束手無策，土崩瓦解，再也形不成過去那種大規模的集訪了，有的隻是三三兩兩，小打小鬧，哭哭吵吵，不堪一擊。但是，丁小衛哪裏知道表麵的平靜掩蓋著更加可怕的危機，就在馬躍進、丁小衛得意忘形的時候，市裏一個電話把他們的魂差點嚇掉了。
那天，丁小衛正在馬躍進辦公室裏給馬躍進彙報大道汽車工業城開工典禮的準備工作，地級市政府值班室電話直接打到馬躍進的手機上，傳達地級市主要領導的指示：“你們開發區的幾戶農民進京上訪，引起中央高度重視，你們馬上派人去接。”
馬躍進一聽真的嚇壞了，在下麵怎麼對付農民都可以，可就怕他們進京上訪。上訪事關穩定大局，穩定壓倒一切，為政一方，不能保一方平安，政績何在？上麵怪罪下來，輕則批評教育，重則撤職降級，沒好果子吃的。為了防止農民進京上訪，白水市平時在各個路口設卡，對重點人頭布控，然而還是防不勝防，還是有漏網之魚。白水在北京設有辦事處，派專人常年駐守，一方麵作為進京辦事的聯絡員，另一方麵，作為遣送上訪人員的先遣隊。因此，馬躍進接到市政府值班室電話時先是緊張，繼而想到市駐京辦事處，誇海口說：“我在一小時內把人帶出北京。”
對方說：“不行，省領導是要你親自去帶，把情況說清楚。”
馬躍進口頭上答應，心裏卻並不服氣，幾個土包子上訪就重視得不得了，天塌了似的，簡直小題大做。放下電話後，他罵罵咧咧，一肚子不平。他就是不親自去接，政務纏身，日理萬機，哪有功夫屈尊為幾個黎民百姓奔波？他當即安排丁小衛和信訪局長去接。
丁小衛當時很不情願，因為他明明聽到地級市主要領導是要馬躍進親自去接的，馬躍進又把燙手山芋扔給他了，誰都不想做吃力不討好的事。進京誰都想去，公差，可以上天安門，遊長城，逛故宮。可去接上訪農民，苦差，仇人見仇人，兩眼格外紅，誰去誰成倒黴蛋。但丁小衛不好一口否定馬躍進的安排，隻說：“馬市長，管委會一人頂十個人忙，眼看著大道汽車工業城就要開工了，工作千頭萬緒，我走不開呀。”
馬躍進翻眼：“你轄區的農民，你不去帶，誰去？”
“可我說不清情況呀。”丁小衛還想狡辯。
“你最清楚，無非是大道汽車工業城拆遷安置的事，你要從大局出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在皇城腳下，要和風細雨，好言相勸，不能動粗，先把他們哄回白水，再慢慢收拾。”
丁小衛十分為難。
“你要知道，沒有穩定的環境根本談不上發展經濟，你去接上訪農民就是為大道汽車工業城做工作，不要以為是狗逮耗子的事。同時，擒賊擒王，把幾個搗蛋蟲給治住了，其他工作就好做了。懂嗎？”馬躍進做起思想工作那是很有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