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遇到樹棍

大米從車站出來,麵對來來往往的車流和人群,有點迷茫,還有慌亂和幾分說不出因由的激動。

大米來域的最初目的隻是想掙點錢,好把家裏快歪倒的老房修築好,最好能把其中兩麵被雨水澆蝕得不成樣的老泥牆換成磚牆。大米有信心在未來的一兩年內掙到修屋換牆的錢,因為他來投奔的是一個有大本事的表哥。

大米沒見過這個表哥,隻是聽親戚們說他在城裏幫一個大工頭做領工,也就是二工頭,事業搞得不小,也能梅錢。他前兩年回老家滿村招搖,讓人們看到他一溜兒掛在腰頭皮帶上的四部手機。人們都說他是大能人,需要同時使用四部於機指揮工作。大米的阿爸就打定主意讓大米進省城找這個遠房表哥,到他的工地做個小工。大米阿爸把表哥的名字、手機號碼和地址寫在一張煙盒紙上。大米把這張紙條和錢一起放在最貼身的內袋裏,然後把衣服、幹菜、紅薯和豐頭一起塞進一隻蛇皮袋裏,就到鎮上搭直達班車來省城。

在車站左側的台階和廣場,很多人都坐在那裏休息或吃東西或等車等人。其中一個身穿灰色T恤和大短褲的少年在人群中轉悠著,眼睛專門在人們的口袋和包包上掃來掃去。不少有經驗的人都把他當成小偷,防備著他。

其實,他就是個小偷。

這個小偷叫樹棍,身材眼名字非常符合,就像一根幹幹硬硬、表皮粗糙的樹棍。讓人難忘的是他的眼睛卻閃著少見的靈光,一種還沒有丟盡童年單純和天真稚氣卻又有點土土味道的靈光。當然,同時也閃著一種賊光,對錢和食物貪婪的賊光。

今天是樹棍正式做小偷的第三天,他從電視上看新聞報道說車站人多,小偷容易偷東西,這幾天就專門到這車站來找活做。這幾天他看夠了人來人往,也積累了不少經驗,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好偷哪些人難偷。

當大米背著蛇皮袋在出站口張大嘴巴轉動著腦袋到處亂看時,樹棍馬上就把他定為下手的目標。

前天樹棍隻摸了一個人的褲袋,摸到手機卻沒來得及拿到手人家就走了。昨天又摸了一個女人的包,抓著了一把刀子,羊皮割了一塊皮流失了幾滴血。今天遇到這個剛從鄉下進城的小家夥絕對不可以再失手。他心裏明白再沒收獲就要挨餓。

大米不知道樹棍是小偷,見到他看著自己,就友好而憨實地對人家笑笑。樹棍頓時心花怒放,心想這家夥太傻,隻要耍點於腕連他整個人都可以騙去賣掉。

"你好呀。"樹豐昆主動上去搭話。"你好。"大米對這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少年還是很信任的。"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到城裏來的噢。"樹棍友好地提醒他你的錢物要小心保管好。賊多。"大米被他這番話感動得心窩發暖。他拍拍放錢的地方對樹院說不怕,他已經放得好好了。

樹棍搭著大米的肩膀,熱情地說他等的人還沒有到,時間也還早,幹脆先送他去公共汽車站,怕他不懂路走丟了。樹棍實際上是把大米住人更擁擠處帶。大米卻不明白樹棍的用意,還想著等會要送他些紅薯、芋頭和蘿卜幹答謝呢。

在人群裏擠了一下,樹豐昆突然就不見了。大米來來回固地找了幾次還是找不著,心裏有些內疚,覺得人家熱情地幫自己,什麼都沒送他。

又有一批人從車站裏湧出來。

出門之前阿爸叮囑過大米,到了省城就在車站找個公用電話給表哥打電話,表哥會接他。阿爸說前年老家有人來城裏找表哥也是用這樣的方法找著的。大米到車站的一家小店門前探頭探腦地看,那裏有公用電話可以打。

正在抓腳的胖老板娘看他走近就粗聲粗氣地問他是不是想打電話。大米說是。老板娘伸出胖手把電話號碼給我。"在這裏經營多年的她,一眼就能看出像他這樣的鄉巴佬肯定不會撥打電話。

大米用腿把蛇皮袋夾住,從內袋摸錢包末日紙條。結果一摸就心慌了,錢包沒有了。"不見了,錢包,我表哥的電話號碼和地址……"大米無助地看著老板娘。

"肯定是被小偷扒了。"老板娘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也是冷冷的。她每天都能遇到好幾個被小偷扒了財物的鄉下人,他們那種慌張無助的樣子也看習慣了。

摸走大米錢包的人是樹棍。

現在他已經在人少的街角處打開錢包看贓物。

布包一重又一重,樹棍輕輕又輕輕地打開,激動得手有點發抖。同時心也有點特別的感覺,他想到自己的爸爸媽媽帶著他從鄉下進城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用布把錢一重又一重地緊緊包裹著的。現在打開這個包裏的錢就像打開自己包裏的錢那樣很有熟悉感。

包裏的錢有一大紮,都是被壓得硬硬直直的一張張散錢。樹棍數了一下,也就大約六十來塊,心裏想好大膽的窮小子,隻帶這點小錢也敢出來闖世界。"

樹棍在錢中發現一張紙條,他拿起來橫看豎著,隻看懂一串數字,數字之外的文字看不懂。他對字條不感興趣。

樹棍無意中掃了一眼街南頭,看到臭名昭著的大頭魚扭著臉咬牙切齒的好像在罵著誰一走蘭抖地朝這邊走來。樹豐昆立即渾身緊張。樹棍見過幾次他威嚇逼搶幾個剛剛做小偷的新手的勞動成果,出手極重,不見血不收手。樹棍也曾被他威脅過,以後偷到什麼東西都要孝敬他,否則要被放血。

大頭魚比樹棍要大五六歲,在這個城市混過五六年,是個有些死膽的老混,霸氣十足。樹棍自知瘦小鬥不過他,每次遠遠見到大頭魚就躲閃。樹棍閃電般地在羊皮大頭魚發現之前消失。那張寫著手機號碼和字的紙條連同包錢的布羊皮樹棍情急之下隨手扔出,落在垃坡桶旁邊。樹棍剛剛消失,大頭魚就走過來了。大頭魚剛到這個城市的第一份工作是收破爛,幹那行當整整三年。後來去建築工地做工,給一個工頭當小帶工,搏了點錢,為了顯闊,花點小錢買了幾部被轉了幾手的於機,帶回那個閉塞的深山老家,張揚說當了工頭,掙了大錢,惹來一大片羨慕的目光和讚歎聲。可大頭魚當小帶工的位置才三個月就被工頭老婆的親戚占去了,他不服,把工頭老婆的娘家人給打骨折了,因此被趕出工地。他混來混去,最後混成了個二流子。在這個城市最雜亂的居民區裏租了半間泥屋,整日東遊西蕩,專門詐一些比他弱小的小偷,自己也順便偷些東西。他在城裏就這樣混,但老家的人都以為他在城裏是工頭,過著好日子。

大頭魚以前幹收破爛那活兒最久,因此落下了一個不太好的愛好:喜歡關注垃圾桶。凡從垃坡邊經過必習慣性地探頭看看伸手翻翻。後來他雖然改行做了小偷,這個愛好還一直頑固地保留下來。為此他常常被一些同行混混們嘲笑他的扒手技術不行,~俞不到錢物,隻能找垃坡充饑。大頭魚覺得這個愛好讓自己很失麵子,但就是死改不掉,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住垃圾桶裏看看,管不住自己的手要住垃坡桶裏翻翻。

"我要忍,我要忍……"現在大頭魚扭著臉咬牙切齒地重複說著這三個字走過來,當他到這個垃圾桶前時,又條件反射地猛然停止腳步。雖然極力想閉上眼睛不看垃坡桶,可最後聞著垃極散發出來的氣味還是把頭伸過去,眼睛突然睜得滾圓,貪婪地狠狠地看,兩條長手閃電般地像蛇一樣遊人把垃坡翻了個遍,沒有翻到期盼的好東西。

"他大舅的,聽說有人能從垃坡桶裏翻到金項鏈、手表、手機之類,我怎麼從來就沒翻到?這城裏住的人看來是越來越窮呀。"

大頭魚接下來更生氣,他的於捏到了一團和愛占的口香糖,甩也甩不掉。

"氣死了……"大頭魚氣壞了,使勁在垃圾桶的邊上擦。無意中看到樹棍慌亂逃走時丟在地上的布團。頓時兩眼放光好運要來了。"高高興興地撿起來,翻開,沒有錢,卻發現一張紙條。

大頭魚讀過些書,又做過些小生意,字還是認得一些。

"麻村非號……工頭,胡大軍……"大頭魚看看這名字,感覺很熟悉這不是我的名字嗎?"再看看,手機號碼,也是他去年還使用的手機號碼,不過今年沒有錢,停機了,手機也賣掉換錢交房租和吃飯了。

大頭魚覺得奇怪,誰會把他的地址、名字、手機號寫在一張紙上還用布包好放在這裏呢?

大頭魚把這張紙裝進口袋裏,大步往前走。大頭魚到一家博白佬開的白切雞大排檔,在最靠門的那桌坐下來,不停地喝茶。新來的服務小姐知道他的厲害,笑H米H米地又/J\)~、翼翼地走上來問他要點什麼菜。

"今天我想唱個魚湯……"大頭魚邊看菜單邊說。"現在隻有大頭魚。唱大頭魚湯嗎?"服務小姐熱情地問。

大頭魚馬上就動怒了,拍桌子大罵什麼意思?"服務小姐嚇壞了,老板娘趕緊過來賠笑著說這個湯送給你。你今天的餐費我們打五折…

大頭魚這才把怒火收了一半這還差不多。那就來個大頭魚湯。送的噢…?剛才大頭魚拍桌罵人的時候嚇到了坐在最角落的一個人,那就是樹院。他萬萬沒想到大頭魚竟然也到這裏來吃飯。"該死的,我逃到哪他就跟到哪。"

樹棍絕對不甘心把自己的這碟青菜和回鍋肉白白孝敬大魚頭,可萬一被他發現自己在這裏吃好吃的不孝敬他老人家,肯定沒有好下場。樹棍的腦子轉得快,從地上拾了一張紙,撕成兩片眼鏡片的樣子,分另IJ撞了洞,用飯米粘粘就貼到臉上露出眼睛,再把頭發弄得亂七八糟的。大頭魚看了他兩眼就不願意再看第三眼,覺得髒髒的反胃,雖然他自己也是汗昧臭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