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騎車走了，樹豐昆還很恭敬地目送著。
老馬騎車一走遠，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然後毗牙笑起來小東西，你才幾歲呀，就出來混這行。想偷我的車?憑你那點腦子，我不把你哄得團團轉我敢叫鬼老馬?"
老馬其實不是什麼神偷，他隻不過是一個建築地裏的帶班，也是一個有點手藝的大工。他就出生在這個城市正正宗宗的市民，又闖蕩多年，見多識廣，而平日又好編些故事口下些人，所以腦子轉得快，膽子也比較大。在遇到樹院的時候，就一眼看穿他隻是一個新手，但是看他那雙手，就可以感覺到他可能有一手奇功。老馬是木匠出身，十幾年來都在建築工地做泥匠工，懂得如何運用手勁，也經常給工地的小工們傳授手勁經驗，所以對很多人的手都異常留心觀察。剛才一眼掃過樹棍的手，雖然瘦小，{旦修長，看似骨感強硬卻又有著一股柔勁。再看他捏著鐵絲的手指架勢就可以確認這孩子開鎖功夫應該到家了。所以，老馬當時就感到，他那輛車子就是再加上十把鎖都難不倒這瘦猴一樣的小賊。老馬就是老馬，此時老江湖在新江湖麵前就要顯出老薑的辣勁來。於是他幹脆使出絕殺技：秀唬騙。先神秘地說些自己就是神偷高手正在找傳人的話把他給誘住;然後再把車子交到他手中表示他就算是偷了也帶不走的威嚇把他唬住;之後再編些故事進行哄騙。嘿嘿，以後那小子絕對不敢再對他下手。老馬想到剛才樹棍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忍不住狂笑起來。
老馬騎車回到工地，剛回工棚放下東西喝口水，有人就來叫他去大工頭那裏，聽說是來了一個新小工，讓他去指點一下。
這個新來的小工就是大米。他今天到這裏找表哥，正好遇到大工頭，大工頭看他一身肌肉結實，是個會賣力幹活的人，決定把他收下來，讓老馬好好調教調教，
以後打算長期帶在建築班裏打天下。
老馬跟隨了大工頭這麼多年，大工頭放個屁他都能聞得出是什麼意恩來，現在大工頭讓他調教調教這個小工是什麼意思他知道，就是教會他們做建築工的時候如何做到更精明更完美幹淨地偷工減料。老馬是偷工減料活做得最漂亮的高手，深得大工頭寵愛，好吃好唱的時候會把他帶上喂個飽餐，工錢也給他結得比別人要高些。老馬也對大工頭深為感激，更加死心塌地的幫他賣命，建築活兒樣樣算得更精細，大到水泥鋼筋細到鐵絲沙石都力求做到簡而再簡省而又省，而且這些工料又偷得不露痕跡。老馬手下調教出來的一幫弟子，個個都猴精猴精的，會偷工會減料。於是在這個工地裏，有一支以老馬為首的偷工減料幫，他們是大工頭最為器重的精英隊伍，名氣不小。老馬為此也獲得"老馬偷"、"老馬省"等很多別名。
大米不認識老馬，也不知道樹棍和老馬剛剛會過麵。當然，老馬也不知道這個大米跟他剛才用老江湖的經驗騙過的小偷是朋友。現在，大米就是他要指點的小工，將來的跟班。
老馬嚴肅認真地跟大米說你以前在老家幫人家蓋過房子，做過些基本的建築活兒，那，你應該懂得怎麼節省材料，吧。"
大米趕緊說我不會浪費建築材料的…
"絕對不能琅費。"老馬嚴肅地說一定要節省。該省的要省，不該省的也要省。就是本來要用十成的料，我們要做到隻用六成......大米呆了果，不太明白老馬說的意思。
老馬親自帶大米到工地上實地傳教。老馬在一樓，讓大米看柱子我隻是打個比喻，比如這些柱子明，如果要求用八根鋼筋，我們照樣用。之後起二樓的時候，會有其中兩根轉移到了二樓的柱子裏?…
"呀?怎麼轉移?"大米還是聽不明白。
老馬奸詐地笑了笑說你還嫩呢。要是你都知道怎麼轉移了，我還用教的飛嗎?這當然得動腦子想辦法。等人家檢查過了，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抽掉其中一根轉到二樓。我們連夜趕工，等人家再來檢查時，原來看過的柱子已經完工，看不到內部的鋼筋到底有幾根了。嘿嘿，然後，二樓的鋼筋讓他們檢查過了後，又抽一根到三樓。有些樓層的柱子完全可以省掉鋼筋..
大米聽得心驚肉跳，看看現在站著的樓層，感到很不安全這樓會塌的…?"嘿嘿嘿……"老馬狂笑起來哪裏會那麼嚴重?
頂多會漏水，開裂，泥塊脫落。最嚴重的也隻是稍微歪斜，不會倒塌的。因為我們還是有真料的嘛，又不是全假。再說了，我們也住不起這城市的樓房。"
大米說他不能這麼做，要蓋房子就得實材足料。老馬罵他笨現在有哪個建築隊還肯實材足料的?工頭的錢也不好掙。聽說領導個工程，回扣重，還有很多人天天來找工頭要錢要吃要唱，材料費又貴，工頭自己想博錢隻能從省材省料上動腦筋。不信你走出去，到任何一個工地找工，你不會偷工減料誰都不要的飛…?
大米扛著他的蛇皮袋默默走出工地，老馬的罵聲還在身後響著。
大米四處找工找表哥的時候，樹棍正在繁華的街頭靜坐，觀察過往的人，看他們的表情，看他們的穿著，看他們提著的包包，聽他們說話。有些人走得很匆忙，在人群中快步疾走，好像全天下就他們是最忙最忙的人;有些人很悠閑地慢走，一個廣告牌都可以花大把的時間來欣賞，好像全天下他們是最最清閑的人;有些人邊走邊吃東西，嘴角流袖，一副饞描相，看得樹棍直吞口水;有些人邊走邊打手機，大聲地吼叫，好像想讓整條街的人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事;有些人不小心撞了踩了，粗暴地爭吵，引來很多人的圍觀，大家像看耍猴一樣看熱鬧;有些人眉飛色舞，腳步輕快，精神氣色都很佳;有些人眉頭緊擰，腳步沉重，精神氣色都很差;有些人穿金戴銀，在餐館飯店裏吃吃喝喝輕鬆閑聊;有些人穿著破舊，在街頭挨著每個垃圾桶翻翻找找想尋點能換錢的東西維持生活。有些人看到樹棍時平靜安然地走過，有些人看到樹棍投來輕視的目光，有些人看到樹棍趕緊警惕地快步走開，有些人把樹棍當不存在的透明人……
街燈漸漸地亮起來了，樹棍還坐在那裏觀察。晚餐是兩個饅頭。他先吃掉了一個，假裝一下子吃不下第二個，裝在口袋裏，留做夜宵或明天的早點。這樣能給自己一種生活富裕起來不為下餐犯愁的幸福錯覺。
今天樹棍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雖然他還無法達到一眼能看出誰有錢，錢又放在何處的境界，但樹棍也是有收獲的，他能一眼分辨出人群中哪些人是單獨行動的同行，哪些人是有團夥組織的同行。
很晚了，樹棍回到昨晚睡覺的那張長椅，今晚也要在這裏過夜。大米也回到了這裏。讓樹棍吃驚的是，大米的臉上於上都有擦傷，好像是被人打過。
"你怎麼弄成這樣?"樹棍問他。
大米苦笑著說剛才，我從一條巷子走過，有幾個小孩騎車玩，一個摔倒了，哭。我去扶。他爸爸和叔叔什麼的人來了，說是我推的，硬是給了我幾拳頭……那小孩等我被打完了才說是他自己棒的。那家人竟然什麼都沒說，好像我白該挨的……"
樹豐昆無聲地笑起來，像這種冤枉事他以前受多了，提醒大米，這隻不過是小意思，以後還會經常遇到。"沒問到表哥的消息嗎?"樹棍看大米的表情就能猜到可能沒戲。
"沒有。姓胡的人太多了……我家那裏又沒電話，問不了。我表哥那個村的人有電話，可我又不知道。"大米長長地歎了一聲氣，把今天到工地被教如何偷工減料的事跟樹棍說了，心裏很鬱悶。
樹棍和大米又靠在蛇皮袋上一起分吃那個饅頭，一起看看周邊亮著燈火的高樓。"這些高樓中有多少是偷工減料的呀……"大米擔忱地說住在那裏多不安全呀。"
"嗬嗬，可人人都想住高樓。知道這房價多貴嗎?幾十萬一套，幾十萬呀，我現在隻要能有一百塊都感覺成富翁了……"樹棍扭扭嘴不滿地說他們怎麼那麼有錢。"兩人吃了饅頭，還覺得不飽，但還是決定不再買吃的了。大米的口袋裏還有幾塊錢，要留著慢慢用。
接下去幾天，樹棍依然觀察來來往往的人。大米依然找表哥，同時到建築工地找工作。大米還是找不到表哥，工作也找不到，很多工地都
是親友幫，外人根本進不去。到一些招工的商店去找工作，不是因為年紀小就是因為認字不多而被拒絕。大米身上的幾塊夥食費最後也和樹棍用光了。"你先另Ij找你表哥了，也別找什麼工作了，跟我合夥幹大事業吧。"樹棍再次說服大米做小偷這行很容易發達的。我那天遇到一個大師，得他指點了幾招，哇，我突然間覺得我會很有前途。"
樹棍把那天遇到老馬的情況跟大米說，大米聽了也有點激動。不過他還是猶豫，不想做小偷。"怎麼樣，決定吧。我們都十幾歲了，應該要趁早做大事業。"樹棍又再次鼓動他。
"我怕做不好，我沒偷過東西。"大米覺得很惶恐不安，一想到做小偷就想到被抓被打的場麵，感覺做小偷是最最難的事，比做建築工要難上一百倍。
樹棍哈哈大笑起來。笑夠了之後又正色對大米說:"相信我，隻要跟著我幹，我們倆就很快能成為最偉大的神偷。"
大米猶豫不決。他要好好想想。這晚，他們倆都睡不好。大米在思考要不要跟樹棍一起開拓小偷事業，在盜竊這塊領域上闖一片天地。
樹豐昆滿腦子都是成為神偷之後的風光生活，激動得睡意全無。他盯著一棟棟高樓咬牙切齒地說以後老子也要住高樓，也要有車開，也要有好衣服穿，再也不用睡街頭，再也不要餓肚子。"
這時一幫穿著講究的年輕人說說笑笑地走過來，他們驚天動地的笑聲驚動了樹棍和大米。樹棍和大米條件反射般地坐起來愣愣地看著這幫人。
這幫人看到大米和樹棍，立即露出輕蔑表情。他們對這種模宿街頭的人極為鄙視。有人還朝大米的蛇皮袋踩了幾腳，然後這幫人盡力狂笑起來。
"這些垃坡佬跑到城裏來。"
很多難聽的話倒向大米和樹棍。大米怒視著他們，極力忍著怒火。樹棍坐在大米背後，他對這些傲氣又張狂的城裏少年有著一種莫名的複城裏少年出身都讓樹棍向往，但是他們的目光會讓樹棍感到自卑，而同時他們的嘲弄和輕蔑又激起樹棍內心、深處的仇視。
大米和樹棍就這樣突然地被這些人嬉笑和辱罵，然後也隻能眼睜睜地目送他們走遠。"你們才是垃坡。"大米恨恨地衝他們的背影說。"沒錯，他們是出生在城裏的臭蟲。"樹中昆也趁機罵幾句解恨。兩人罵了幾句之後覺得很解氣，又高高興興地躺下來靠著蛇皮袋重新回味做小偷的幸福生活。"做小偷一定能過上幸福的生活。"樹棍狂想。"做小偷真的一定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嗎?"大米接過樹棍的話咀嚼著那種生活到底有多幸福呢?""就是有錢吃飯，有房子住，有自行車騎……"樹棍看看旁邊街上來來往往的小車時又改口更正有那種小車開...
大米直起腰看看街上開過的小車，笑著打了一下樹垠那東西我沒摸過，會開嗎?"兩人嘿嘿地狂笑起來。"怎麼樣，跟我做小偷吧。"樹棍再次讓大米下決心。"可是，我還是擔心我不行……"大米還是不太自信。"試試。"樹棍鼓勵他，給他信心和勇氣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