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才知道

學校大門左側多了一個專門擺攤做針線活的農村婦女。張好總是有意無意地誇她的手工活做得好,收費低。有點不太對勁。一次肖維終於忍不住說她張好,你為什麼老誇她。"她是不是你媽?"

張好的臉色一變,我們的心一陣收緊,生怕會起戰火。偏偏肖維她自己又正在低頭削蘋果,沒看到張好那臉色,嘴巴仍管不住說她要不是你媽就是你的什麼親戚,要不是你的親戚就是你的老鄉,要不是你的老鄉就準是你拿了人家什麼好處,回來幫她做廣告宣傳。 "

我們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張好把一件新裙子穿上身,間我們好看嗎?"她穿的這件裙子確實好看。大家都問她這是從哪裏買的,多少錢。張好說五塊錢從南鐵買來的麵料,再花六塊錢請那個農村婦女做。 "十一塊錢就能得到這麼好看的一條裙子,手工這麼好,眼從商店裏買來的一樣。別的宿舍的女生也被吸引過來看張好的這件裙子。張好像個模特兒一樣站著讓人觀看,一邊告訴人家她的手工很好,收費低。比別人的便宜很多。 "女生嘛,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態,想要穿漂亮衣服又舍不得花錢,現在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當然不會錯過,都說要去她那裏做件像張好這件的裙子。

我買了兩條休閑褲,長了一點,就拿到張好所說的那個農村婦女那裏去讓她給我改短一些。至於手工好壞我不是很關心,真正讓我動心的是收費低,省錢才是最重要的。

去的時候剛好是雨後的正午,羊皮雨水衝洗得幹幹淨淨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太陽特別酷毒,地麵上的積水好像化成水蒸氣,散發出一股熱氣,像火舌一樣舔著裸露的肌膚。敢像我一樣走出來的人都被太陽烤得有氣無力,半死不活。那些擺攤做生意的小攤主都縮在太陽傘下,像毛驢一樣從兩個鼻孔裏噴出熱氣。我走到那個農村婦女的攤位前,她正踏著縫紉機縫做衣服,旁邊還堆了一堆待做的麵料,看來張好說的不假。沒有一絲風,但我卻從她的笑容中領略到了一種有如春風般愉悅的感覺。她一點都不好看,頭發幾乎全白,皮膚黑而且多皺紋,從臉形上也看不出她年輕時能有多漂亮。她有一雙大眼睛,卻被那張過於大的嘴巴給破壞了那唯一還可以算是美的感覺。隻是這張再平實不過的麵孔卻讓我感到無比的親切。像這麼真這麼淳樸的笑容,在如今這個物欲橫流的城市裏已經很難遇到了。今天,人與人之間都因為社交的需要而變得職業化,那些職業性的笑容已經成了一種流行的時尚標誌,雖然笑得好看,卻給人一種走不近的距離。

我對這個農村婦女有一種好感。

有時候我們會有意無意地談到她。我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為了方便稱呼,就善意地給她起一些外號。有人說,她長得很有瑤族人的特征,幹脆叫她做瑤族阿姨算了。有人說她說的普通話不正,老是把同學說成"懂學就叫她做"懂學"吧。有人說她經常披著一塊藍色的花頭巾,叫她花頭巾最貼切。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給她起了一大堆的名字,大家樂得笑成一團。後來肖維一時興起,叉口無遮攔起來,賣弄她那點不多的 "文學細胞 "。她說她又幹又瘦的,沒有一點水分,像田頭立在風中枯死了的草軒秤,我看呀,就叫她做草軒軒最好。 "這個名字起得也很有特色,大家都說好。"

張好的臉色又是綁得緊緊的,她沒有參與我們的起名活動,對我們的這種行為特別反感,好像要發火。肖維說班長,這你也要管嗎? "張好說我哪管得了? "肖維說你好像生氣了。 "張好說我為什麼生氣 ? "肖維說是呀,這就讓我想不通了,草軒軒跟你又沒什麼關係,你為什麼不高興呢? "張好看著窗外,好一會才說我隻是覺得你們應該學會如何去尊重人。雖然她是一個鄉下人,但是她也是人,和你們一樣有她的人格和自尊。 "肖維說我們是善意的,沒有半點嘲笑她的意思。我們不知道她的名字呀。 "張好說那好,我現在告訴你,她叫劉桂蘭。 "

我們都看著她。她趕緊解釋說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肖維間張好,你還知道什麼? "張好說她就隻知道這麼多。

我們都習慣眼肖維稱劉桂蘭為草軒豐幹。張好很不開心,雖然她沒有說出來,可我們每個人都感覺得到。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草豐幹豐幹對我很友好。她每次看到我遠遠就對我微笑,這種微笑慢慢地成為了我一種心理上的依戀,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媽媽一樣。我常常到她的小攤去坐坐,幫她剪剪線頭,和她說說話。她對我們學校的事非常關心,有時也會向我打聽張好的一些事。張好學習是很好,年年都拿一等獎學金。她對同學對老師都好,工作也努力,是學生會的副主席。可是我覺得她好像有點自卑,她的自卑很特別,是由於過分自尊而體現出來的那種自卑。她每做一件事都好像是特意讓人家知道她不比任何人差,反而還比別人更好更優秀。還有,她好像還有一種怪怪的感覺,有點假。當然,這些是不可能對草軒軒說的,在背後說別人的壞話不是我的喜好,也不是我的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