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亮提著很大的行李箱，登上列車台階，又轉身向陸強、李春燕和懷梅花揮手道別。他走進車廂，找到硬臥座位號。趙燕坐在下鋪，說：“你怎麼才來？有兩個美女送你，是不是戀戀不舍？”商亮說：“我和她們說兩句話，你吃什麼醋？”包廂內有兩排鋪位，各有上、中、下，商亮掏出車票看了一下，說：“燕子，你在上麵還是下麵？”趙燕說：“我的是中鋪，你呢？”商亮說：“我是下鋪。”趙燕說：“那你睡下麵，我睡上麵！”商亮笑道：“還是男的在上麵比較好。”趙燕說：“誰說的？”轉而她叫道：“你好壞！占我便宜！”商亮笑道：“我讓你睡下鋪是照顧你，因為下鋪空間大，可以坐著看書，中鋪坐不了，隻能躺著，我是好心，是你想歪了啊！”
坐在對麵下鋪的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他很大方地說：“聽你們口音，是陝西人？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青，陝西鳳翔人，正在東吳大學上大一。”商亮笑道：“真是巧了，不但是老鄉，還是校友！”周青驚喜地說：“兩位是東吳大學的學兄學姐？你們讀大幾？”商亮說：“我們早畢業了，這不，回老家過年。”周青感興趣地說：“學兄在哪高就？”商亮說：“一介村官，布衣百姓而已。”周青興奮地說：“你是大學生村官？我雖然才上大一，但對畢業後的去向很關心，我也打算畢業後回農村當村官，能不能請學兄聊聊你的工作，讓我有個參考？”
商亮笑道：“工作本身沒有好壞之分，就看你是否有熱情有信心去做？到了社會上，首先要學會麵對現實，適應環境，就像植樹一樣，先存活，然後才能長好。”周青說：“依你之見，最近幾年，學什麼專業比較好？”商亮說：“你讀的什麼專業？”周青說：“法學。”商亮笑道：“法學還不錯，我個人覺得，未來五年，律師和醫學專業，比較有前途，因為現代社會對法律和醫療的需求愈加旺盛，還有心理學也不錯，現代人的心理壓力大，需要專業心理谘詢師的疏導。另外，現在熱的專業，幾年後未必熱，現在冷的，將來未必冷，比如環保、營養師、農業，都有機會。”
周青說：“你說的我非常認同，但對農業的前途我不敢苟同，現在是後工業時代，處處追求高科技，哪有農業的立足之地？農民已淪為最底層的職業。”商亮笑道：“風水輪流轉，農業被忽視了幾十年，在工業蕭條時期，說不定農業會重新得到重視！”趙燕插話道：“商亮，你這是什麼理論？你當了村官，就給農村大唱讚歌？農村真要好，為什麼有那麼多的人出來打工？”商亮說：“社會發展，有時會有蹺蹺板效應，一會兒湧向這頭，一會兒傾向那邊，這不奇怪，我說農業好，是因為人多地少，但人每天要吃喝拉撒，將來的糧食價格，說不定比肉價油價還貴！”趙燕說：“我才不信你的胡話！中國幾千年的文明古國，哪朝哪代當農民揚眉吐氣了？”商亮笑道：“燕子，不和你爭論了，中國水資源緊張，我還是節省一點唾沫吧。”
列車咣當咣當地向前急駛，窗外的路燈一閃而過。晚間十點鍾，列車統一熄燈，隻有車廂走道下邊的小燈亮著，散發著淡黃色的光。睡在中鋪的商亮，心裏想著懷梅花的禮物，哪裏睡得著？過了一會，車廂裏安靜下來。商亮探頭望了眼趙燕，見她向內側睡，便悄悄下床，拉出鋪下的行李箱，從中摸索著，摸到了一件襯衫，襯衫口袋裏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麼？商亮就著暗淡的燈光，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塞進了褲兜。睡在對麵的周青，看到商亮鬼鬼祟祟的樣子，好像從行李箱偷了什麼東西，不禁有點緊張。
商亮走到車廂一頭，看到衛生間內無人，就推門進去，把門反鎖，然後從褲兜裏掏出東西。衛生間裏的燈光很亮，商亮看清了，這是一個紅色的香包，中間用金線繡了兩顆重疊的心形，心形下麵，繡了“好人一生平安”幾個字，字是黑色的，摸上去很光滑，商亮湊近仔細一看，發現繡字用的不是普通的絲線，而是頭發絲！是懷梅花用她的秀發刺繡的字！商亮抑住激動的心情，拉開了香包的拉鏈，裏麵有一個用紗布包好的香料袋，還有一張折疊得很小的紙條。打開紙條，隻見上麵寫著一首十六行小詩：
贈你
如果你是清清的水，
我願是靜靜的睡蓮！
如果你是藍藍的天，
我願是悠悠的白雲！
如果你是寬寬的腳，
我願是長長的腳印！
無論你走到哪兒呀，
我願伴隨在你身邊！
遇見你是我的緣分，
你改變了我的命運！
白天想看你的笑臉，
夢裏都是你的身影！
如果你愛的是別人，
請原諒我自作多情！
如果你心裏也有我，
就讓我們心心相印！
商亮一遍遍地念著這首小詩，心底湧起一陣陣感動，眼角已悄然濕潤了。這首小詩，並不押韻，也並不精致，但對於一個僅有初中文化、整天忙忙碌碌的農婦來說，這要花去她多少心思啊？毋庸置疑，這是她的真情告白，對於一個女性來說，這麼做，需要多大的勇氣啊！商亮感到幾許慚愧，身為堂堂男兒，竟然怯懦得不敢表達自己的情感，更讓他無地自容的是，麵對如此真情的女人，自己的心思卻還在搖擺不定，還在李春燕和她之間猶豫不決，這太不該了！
繡香包，贈情詩，這種在評書裏才有的情節，被她巧妙地借用了，她何嚐沒有細膩和浪漫？也許她是想證明，雖然她文化低，但一樣能和他交流文學？她一定經過了反複的思想鬥爭，才勇敢邁出這一步！在她麵前，商亮自慚形穢！她原本是想留在王家的，因為遇到了商亮，她動搖了這個念頭，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也許這是她的一次賭博，如果不成功，那她就真的死心塌地留在王家當一輩子媳婦和寡婦了。懷梅花的溫柔、善良、勤勞和善解人意，這是那些小女孩無法比擬的，商亮感受到她的親和與包容，在她家裏，他隨意得就像在自己家，在她麵前，他可以脫下一切偽裝，無所顧忌地撲在她懷裏哭泣！商亮叩問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女子，我有理由搪塞嗎？我有理由傷害嗎？我有理由不珍惜嗎？不再猶豫，他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