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近鄉情怯
商亮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家鄉。花瓶村第一個大學生，風塵仆仆地回來了，鄉親們都來看熱鬧，有說他瘦了，有說他高了，有說他俊了，三姑六婆，七嘴八舌，商家像過節一樣熱鬧。商亮把羽絨服給老媽，把香煙、老酒和手機給老爸，把一些土特產和小禮物，送給親戚的孩子，皆大歡喜。
老商吸著兒子帶回來的香煙，笑眯眯地說：“亮亮，你有出息了！老商家沒白養你二十六年啊！”商亮媽說：“亮亮，怎麼沒給你妹妹帶樣東西？沒她打工供你讀書，你有今天嗎？”商亮忽然想起，本來給商蘭買個手機，可她不要，把手機讓給了爸爸，真沒其它東西送給她。商亮說：“我問過她要什麼？她什麼都不要。”商亮媽說：“蘭蘭從小就懂事，知道把好東西留給你，可你怎麼當哥哥的？出去幾年就把她忘了嗎？你對得起她嗎？”商亮說：“我記著她對我的好，我會給她補償，會報答她的。”
商亮媽說：“亮亮，你在外麵上班兩三年了，一年掙一萬，該有兩三萬吧？過完年，你陪蘭蘭去趟省城，給她買點金銀首飾！”說實話，若是商亮把工資積累下來，該有五六萬了，但他現在卡上，也就一萬多元。他的工資本來不高，又借錢給陸強，還不時資助懷梅花，2008年的地震，他向災區捐了錢，加上自己用的，如今所剩無幾。商亮知道，媽媽叫他給妹妹買首飾，是對妹妹的一種補償，但蘭蘭不會接受的。兄妹之情是無價之寶，金錢是無法衡量的。
除夕，商蘭從西安回來了。合家團聚，其樂融融。是夜，一家人圍坐著吃餃子，熱氣騰騰，歡聲笑語，這是多年沒有出現的喜樂場景，商亮心頭熱乎乎的。俗話說：“金窩銀窩，不如家裏的狗窩。”在外頭，雖然大家對他都很好，但沒有親情的歡樂，還是會感覺缺點什麼，心裏像飄浮的雲一樣沒有著落。在家裏，和商亮最親近的就是妹妹商蘭，兄妹倆說笑著，嬉鬧著，如同孩子一般，他們忘記自己已長大，已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了。看到兄妹倆如此親密，父母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十幾年前，父母就有過打算，肥水不流外人田，將來要讓兒子和女兒組成家庭，如今，兒子出息了，女兒也長成大姑娘，該給他們辦喜事的時候了。
兄妹倆在屋場上放禮花，聽著啾啾的聲響，看著禮花在夜空中綻放，天女散花一樣，商蘭孩子似的拍著手，開心地叫著。商亮側過臉，靜靜地看著妹妹，妹妹已出落成美麗的鳳凰，她的身材，她的容貌，她的孝順，在村子裏都是百裏挑一，可她在自己眼裏，仍是十幾年前，那個調皮可愛的小女孩。禮花是商蘭買回來的，農村裏隻有鞭炮和百響，哥哥回來了，她為了慶賀，特地買了一大把禮花棒，她要讓商亮分享她的喜悅和快樂。在她的心目中，哥哥是才子，是英雄，他是村裏第一個大學生，他是商家的驕傲，能為哥哥出一點力，能站在他身邊做一顆陪襯的小草，這是她心甘情願的，也是她引以為榮的。
家裏隻有三間平房和一小間附屋，附屋兼著灶屋和雜物間，三間正房，西邊一間是父母的臥室，當中一間是客堂，放著一張八仙桌和幾條長凳，是吃飯和會客的地方，東邊一間是商亮和商蘭的臥室，裏麵架著兩張鋪，一張靠後牆是商亮睡的，一張靠東牆是商蘭睡的。從商蘭三歲起，兄妹就同住一屋，商亮在鄉裏上初中開始住校，星期六星期天回來，他們仍住在一個屋裏。商家居住條件有限，沒有空房可分開住，兄妹住一起，哥哥輔導妹妹功課方便些。直到商亮上高中上大學，寒暑假回家，還是這樣住。因為是兄妹，也沒考慮什麼避嫌。村裏好多人家都這樣，有的姐姐和弟妹一塊兒住，直到出嫁才分開。
商亮此次回來，仍和妹妹同住一屋。除夕之夜，村子裏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想睡也睡不著，他們就躺在鋪上聊天。商亮說：“蘭蘭，你又長了一歲，該找對象了，不怕變成老太婆，沒人要嗎？”商蘭笑道：“哥，我有那麼困難嗎？沒遇到好的，總不能路上隨便找一個嫁吧？再說了，哥都沒找，我急什麼呀？”商亮說：“你想找什麼樣的男人？哥幫你參謀參謀。”商蘭笑著說：“像哥這樣的，我就喜歡！”商亮笑道：“我有什麼好？人不帥，又沒錢，有哪樣好的？”商蘭說：“長得帥不能當飯吃，沒錢可以自己掙，這兩樣我都不在乎，我在乎像哥這樣，有上進心，做事踏踏實實，為人誠懇厚道！”商亮笑道：“在你眼裏，哥有那麼優秀？”商蘭笑道：“就是！在我心裏，哪個男人也比不上咱哥！”
春節期間，商亮和妹妹天天走親訪友，和同學聚會，每天老晚回來。商亮小學和初中時的同學，大多在外麵打工，基本都結婚當爸爸了。有的同學說：“商亮，你考上大學，不在村裏呆了，才有晚婚的權利，像我們初中、高中就畢業的，一到結婚年齡，就被爸媽逼著結婚了，在劫難逃啊！”商亮笑道：“什麼叫在劫難逃？你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愛妻，有嬌子，你們還想怎麼著？”同學笑道：“你在外麵風流快活沒人管，我們就不行了，早早就被判有妻徒刑了！”
商蘭帶哥哥去她的小姐妹家玩，她們相繼結婚了，有的當上了媽媽。商亮有點歉疚，要不是自己拖累了妹妹，她也該為人妻、為人母了。小姐妹阿梅說：“商蘭，你怎麼還不結婚？女人嘛，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女人的價值，跟年齡的增長成反比，女人一過25歲，就開始貶值了。”商蘭笑道：“阿梅，你變得這麼現實呀？可現在年輕的不經事，讓人失望，成熟穩重的又都是別人家的老公，農村的太老實，城裏的太花心，現在要找個好老公，真比中五百萬彩票還難！”阿梅笑道：“人家說，女人是一所學校，男人是靠女人培養的！有心計的女人，喜歡一步到位，直接嫁個有錢的老公；有眼光的女人，能把普通男人培養成才，這才叫真本事！”商亮笑道：“男人在女人眼裏成了什麼了？男人就不能自學成才嗎？”阿梅笑道：“男人能不能被調教成才，取決於他碰到什麼樣的老師？有的女人能把玻璃變成鑽石，有的女人卻把鑽石變成玻璃！”商亮笑了，不管是鑽石還是玻璃，其實都有用途，就在於他能否遇到識貨的人？
年初五是財神生日，農村有燒香拜財神的習俗，祈願新年有吃有穿，財源茂盛，家庭和順！中午在家吃飯時，商亮的爸爸忽然說：“亮亮，蘭蘭，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商亮很驚奇：“爸，我小時候央求您講故事，你都沒講，怎麼現在？”爸爸說：“這個故事壓了我二十多年了，你們要好好聽著。”商亮和商蘭點點頭。老商神色凝重地說：“從前，花瓶村有戶人家，家境貧困，男的到二十七歲才結了婚，沒想到，過了一年又一年，就是不見婆娘的肚子大起來，農村這地方，講究傳宗接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一兒半女，將來誰給養老送終？婚後第五個年頭，夫妻倆一合計，準備領養一個孩子，他們去村裏和鄉民政打了證明，坐車去了西安福利院，那天說來也巧，院長說，他們昨天剛抱到一個出生才七天的寶寶，還是個男孩，沒發現小孩有什麼毛病，從嬰兒的抱被裏，發現一張紙條，上麵有一行字，說是他們無力撫養孩子，希望好心人收養，下麵寫有小兒的出生日期，沒留下姓名和地址。當時，夫妻倆一看見那個小孩，喜歡得不得了，辦了手續，就把小寶寶領回了家。小男孩給他們家帶來了喜氣，三年後，這對夫妻居然懷上了，生了個女兒，夫妻倆拚命幹活，把這對兒女養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