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攻克惠州
一
飛鵝嶺、下角塔高地,士兵們一陣忙碌,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惠州古城,壕溝裏伏滿了準備攻城的東征軍將士。
馬亮和劉陽率領士兵潛伏在北門外靠近下角的一處河堤上,等待總攻的命令。馬亮此刻一直沉默著,他知道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硬仗,他甚至能感覺到身邊很多戰友的心跳聲音。
劉陽此刻的心情也難以平靜。一種很強烈的預感此刻衝擊著劉陽的心頭,他似乎看見了勝利的旗幟插在了惠州的城頭。他轉頭對馬亮說:“北門的右側就是渡口所,就是上次敵人裝運軍火的碼頭,正麵那座石橋叫五眼橋,也是通往北門的唯一道路,左側就是西湖了。”
馬亮點點頭,他不無擔心地說:“一邊是江河,一邊是西湖,衝鋒隊伍隻能從橋上通過,五眼橋目標太集中了,很容易遭到敵人的火力襲擊。如果能事先將登城的竹梯運至城下,讓衝鋒士兵輕裝疾跑,速度會快些,但從目前的情況看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湖麵和江邊都被敵人的火力封鎖了。”
劉陽說:“這要看我軍的炮火了,我們已把準確的敵陣火力布置圖提供給了炮兵兄弟,隻要他們摧毀了敵軍的機槍陣地,一舉攻破城牆和城門還是有把握的。”馬亮點點頭說:“是的,但也不能太樂觀,這是一場惡戰,要告誡戰士們隨時準備犧牲,全軍的人、全廣東的人,乃至全國的人都睜著眼看我們這一仗。”
劉陽不由得嚴肅起來,神色凝重地對馬亮說:“馬營長,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準備把血灑在攻克惠州城的戰鬥中,我是東江水養大的,戰死惠州死而無憾。”馬亮卻微微一笑:“劉陽同誌,你不是還想聽我和王霞同台唱歌嗎?怎麼突然想到了死呢?”劉陽一聽立刻舒緩過來,也笑著回答馬亮:“我不但要聽到馬營長的山歌對唱,我還要參加馬營長的婚禮,喝你和王霞的喜酒呢!”說完馬亮和劉陽都開心地笑了。
1925年10月13日上午9時半,東征軍指揮部下達了攻城命令。“轟隆隆,轟隆隆”,飛鵝嶺的炮口對著西門,下角塔的炮口對著北門同時開炮。一顆顆炮彈帶著尖厲的呼嘯聲從戰士們的頭頂飛過,準確地落在城牆上,燃起滾滾濃煙。
劉陽不由得高呼著:“打得好,打得準。”東征軍陣地一片雀躍歡呼聲。此時又一枚炮彈落在北門的城樓上,隨著一聲巨響,斷磚碎瓦飛上天空,再掉落地下。濃煙過後,堅固的城牆上被炸開一個大缺口。再一發炮彈打來,正好落在北門正中的塔樓上,“轟”地一聲爆炸,塔樓頃刻倒塌,一股灰塵伴著煙霧滾滾地襲向東江河麵,又向五眼橋飄來,嗆得埋伏在這裏的劉陽、馬亮他們一陣咳嗽,濃烈的灰塵夾雜著炸彈的硝煙讓戰士們難以睜眼,戰士們都緊捂著嘴巴。炮彈一發發地飛上城樓,隨著一陣陣爆炸,硝煙不斷翻滾,如濃霧遮天蔽日地襲來,西湖上空白茫茫一片,久不彌散。
惠州激戰圖
楊坤如指揮著自己的部隊,不慌不忙地抖落掉帽子上的塵土:“別慌,別慌,別急著開槍,等會給我用留聲機大聲放出《六國大封相》,老子要在樂曲中迎擊他們。等他們先衝鋒,衝過五眼橋後,給我往死裏打。”《六國大封相》的音樂在一頓大炮的轟鳴後,開始從留聲機裏傳了出來,聲音傳出很遠很遠,回蕩在浩渺的水麵上,足以讓馬亮他們聽見。
馬亮和劉陽互相看了一眼,不覺相視一笑。
“想想楊坤如,竟然在此刻還有這個雅興,不愧是一個亡命之徒。”“不明白楊坤如怎麼老放《六國大封相》,吱吱呀呀不知道唱些什麼?”馬亮不解地問道。劉陽答道:“劇情不就是蘇秦遊說六國抗秦的故事,戲中有個‘寧為雞口,勿為牛後’的情節。”“怪不得楊坤如情有獨鍾,總是拿它來鼓舞士氣,原來是他想當牛屁股,哈哈……對付這樣的人,隻能用事實來教訓他了。”
攻城的衝鋒號響起,馬亮、劉陽扛著竹梯一躍而起,衝出壕溝撲向城門,趁著滾滾的硝煙,迅速衝到五眼橋。一過橋,戰士們做扇形散開,紛紛撲向城牆。楊坤如在衛兵的簇擁下走上城頭指揮,守敵們從城牆的廢墟上探出頭來,輕重機槍對準衝鋒的戰士們,楊坤如命令等東征軍靠近了再開槍。東征軍的人越來越近了,都能看見藍色軍服上的番號牌了。楊坤如手下的機槍手有的已經有些發抖了,因為革命軍如潮水般湧過來,喊殺聲震耳。楊坤如看到時機已到,大喊:“打!”輕重機槍猛然掃射,東征軍戰士紛紛中彈倒下。馬亮命令機槍掩護,想封住城樓上的敵軍火力,他指揮部隊不顧一切地繼續往前衝鋒,終因敵人的火力太猛,衝鋒戰士不得不撤了回來。北城門躺下幾十具衝鋒戰士的屍體和丟棄的竹梯。
馬亮和劉陽撤回原來的隱蔽處後,東征軍的炮兵又一次狠狠地向敵人開炮,把城牆打得地動山搖,硝煙四起。有幾發炮彈落在了敵人的指揮所,鬼哭狼嚎般地慘叫聲隨著爆炸聲陣陣傳來。這一次衝鋒由四團團長劉堯宸親自指揮,待炮聲一停,硝煙遮天蔽日,戰士們如猛虎下山疾飛而去,直撲城門。
敵軍的機槍對著衝鋒的戰士掃射,不斷有人中槍倒下。但戰士們奮不顧身,毫不畏懼,扛著竹梯一直衝到城牆,立即架起奮勇登爬。這時敵人在側牆內架設的機槍開始掃射,戰士們無處閃躲,紛紛中彈倒地,衝鋒的部隊因傷亡過大隻好再一次撤回原處。馬亮背著被滾木礌石砸傷的戰友,艱難地爬回隱蔽處,咬牙切齒地回頭看著噴著火舌的城牆。
從上午10點至下午3點,東征軍連續發起的幾次衝鋒都被敵人一一打退。下午5時,東征軍又組織了一次衝鋒,四團團長劉堯宸高聲呼喊:“兄弟們,衝啊!不怕死的,速隨我來!”說畢,率領敢死隊員衝向北門。東征軍的重機槍緊緊地封鎖住城樓上敵軍的火力,讓敢死隊員們快速通過五眼橋,向北門城牆逼近。
譚鹿鳴、馬亮、陳賡、劉陽緊緊跟著劉團長衝在前麵,這時,設在牆堞內側的機槍又突然掃射過來。衝在前麵的劉團長、馬亮、譚鹿鳴先後中彈倒地,劉堯宸和譚鹿鳴當場犧牲,馬亮和幾位副營長中彈受傷,陳賡讓子彈擊中了左腳掌,衝鋒的敢死隊不得不又一次撤了回來。
劉陽一把抓住馬亮,連拖帶抱地拉下了戰場,看到馬亮麵色蒼白,黏稠的鮮血和黑色的泥沙混在一塊,劉陽的眼淚快滴了下來。“馬營長,馬營長,你醒醒,醒醒。”馬亮蒼白的眼睛緊閉著。劉陽一邊呼喚一邊又用力地搖了搖,馬亮許久才睜開了眼睛,艱難地問:“劉團長……他們……呢?”劉陽哽咽著說:“劉團長和譚副營長犧牲了,同時犧牲的還有我們許多敢死隊員。”馬亮一聽,兩顆淚珠頓時從眼角溢出,隨即暈死過去。
二
太陽落山後,天很快就黑了下來,若是在平時,鳥兒會嘰嘰喳喳地鳴叫著,從城門飛過,落在湖中小島的樹林裏,此刻的鳥兒卻屏聲斂息地沒了蹤影,甚至連水裏的青蛙、樹上的蟲蟬都不敢作聲。
第一縱隊隊長何應欽帶著劉陽幾個伏在壕溝裏,一直在研究分析如何讓敢死隊員在衝鋒的過程中減少傷亡,從白天的攻城情況來看,敢死隊員大多犧牲在城門的開闊地帶和城根下,從五眼橋到北門口約有100米,再從城門到城牆下約有30米,這是敵人機槍殺傷最有效的地段。
劉陽建議何隊長在五眼橋附近增加幾挺機槍進行掩護,他說:“白天敵人牆堞暗處的火力根本無法看清,敢死隊員很多死在牆堞機槍下。封住機槍才能減少傷亡,如在夜間隻要敵人機槍一掃射,東征軍的機槍就可以對著敵人的火舌進行封鎖。”何應欽點了點頭,覺得劉陽的方法很實用,派遣了狙擊手專門狙擊對方的機關槍。
夜幕降臨後,惠州城沉寂下來。偶爾城牆上像鬼火一樣的亮光讓人想起白天曾發生過的一場異常艱巨和慘烈的攻堅戰。
晚上8點整,何應欽命令攻城開始,兩團兵力潛伏在下角塔一帶隱蔽的地方,由200人組成的敢死隊在機槍的掩護下,剛剛衝過五眼橋,敵人的機槍就響了起來,從那黑幕似的城牆處吐出一串串火舌,把五眼橋的石欄石柱打得火星四濺,增設在五眼橋上的東征軍的機槍瞄準噴出火舌的洞口輪番掃射,狙擊手的子彈打中了對方的機槍手,敵人的火力突然弱了下來。
東征軍以竹梯登城攻入城內
乘著這一空隙,敢死隊扛著雲梯迅速從各處接近城牆,後續部隊不斷向前推進。劉陽帶著敢死隊員們正欲架梯爬城,突然城牆內丟出團團燃燒的火把,接著許多裝滿煤油的瓶子、鐵罐、瓦罐紛紛拋落下來,牆根下立即燃起一片火海,有的汽油瓶直接燒傷了東征軍的士兵,趕去撲滅戰友身上火焰的士兵,又被敵人打死,狙擊手看到了這一切,但隻能含著眼淚繼續瞄準城上的士兵。敵人繼續把汽油罐、木柴燃料向外拋擲,火越燒越大,“劈裏啪啦”的燃燒聲夾雜著手榴彈的爆炸,一陣緊似一陣,衝起的火光照亮了鵝城的半邊天。
何應欽沒料到敵人會使出這一絕招。在熊熊的大火中,東征軍的敢死隊一下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內,接近城根的敢死隊員被火海隔斷,架起的竹梯也在烈火中燃起,在北門城外形成了一道火海屏障。何應欽一籌莫展,無奈之下,隻好下令攻城部隊再次撤回安全地帶,重新研究攻城方案。
黑夜中的鵝城除了嗆人的硝煙之外,還彌散著一股焦烤的煙火味。
馬亮被擔架隊抬到飛鵝嶺南邊臨時的救護所搶救。躺在白被單上的馬亮胸前一片血跡,軍衣和胸前灼爛的肌肉粘到一塊,醫生拿著剪刀剪爛,再用鉗子夾清碎布,發現馬亮被敵人子彈擊中的並不是肩膀,而是肺葉。整個左胸部連中數彈,腿部、手部也中槍彈,共有彈傷十餘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