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筆卻又有一個弱點,寫字雖好,但讀書不多,肚子裏裝的知識不夠。在鄉村人看來,能執掌祠堂事務的人應該能揮筆寫好字,脫口吟詩文 。文風老伯自去年起便把他送到朱文章那裏學習 。朱文章的書法也是遠近有名,跟文風老伯的實力不相上下。朱文章除了再指點大筆寫字外,還要教他更多詩文,以及了解朱姓人的族事,從現在一直往回追溯到周朝,甚至更早。

在這片鄉野裏,比較出名的村童就數他們倆。描花是以畫神畫出名,大筆是以使用大毛筆寫字出名 。但是描花的名氣又勝他一籌。大筆也是因為名氣落後於他而心有不服。

年少的大筆還達不到像他阿大、阿爸那樣的豁達胸襟,而是過於看重虛名,所以才一門心思地要找描花比試。

大筆剛才的那一鬧,讓村裏所有孩子的神經都興奮起來,都要看描花的真本事。大伯小聲對描花說老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鬥士。"

阿大若無其事般的說出名有什麼不好?咱有真本

事,經得起看,經得起挑。隻要像平時那樣,一筆一畫畫得穩妥就好。"

描花隱約預感,大筆會找他挑事,便暗暗地等待著。

在這片鄉地裏生活的客家人都特別敬重祖宗,再窮的村子也要把供奉祖宗們的村祠建得恢弘大氣。

這個村子不是窮村也不是富村,生活水準在當地屬偏低的,大多數人都隻是住泥磚瓦房,但這個村子的村祠也一樣建得很有氣勢,立在村子的中心,高出村子所有房屋一倍多。它有三級殿堂,三個天井,大門做得巨大,尤其是那兩扇門板門,堪稱全鄉各村祠大門之最,而且還全是荔枝木原料。之外,村祠裏的橫梁、門頭等等的木料也是荔枝木。

大樹根村這個村名不是虛名,那是真的有很多大樹的。

在工作開始之前,眾神工匠們會先好好聽取村族們的意見,了解他們的方案,還要翻閱他們的族語,查看他們祖宗生前的記事,以及他們的容貌特征。

阿大還有個愛好,就是每到一個地方,工作之前會細細再考究一下當地村祠、社神鑫、廟堂的建築。尤其是以前保存下來的一些雕刻圖案,他會很認真地在本子上描摹下來。

這次,在開工之前,阿大又率眾人在村祠邊認真地考究一些老牆、舊屋簷和石碑。

這個村子還有一個小家族祠,是老族長家以前單獨建來供奉自己家故人的牌位的。但後來,這個小家族祠堂被並入全村的大村祠,因為村裏人怕以後家家戶戶也像他們家一樣單獨立家祠,會亂了傳統的風俗。

十多年前,老族頭一家在村邊新圈起一個大宅院以後,這些舊屋就日漸荒廢,倒塌過半。當天下半晝 (下午),阿大帶上描花一起去看那個倒塌的小院。斷牆和鋪地的石階上還有些字跡。殘存的門頭也還能看到精美的雕刻圖。

阿大又感歎著說可惜。

描花把所看到的圖案描摹在自己的本子上,留作礦材料。大筆這個時候又冒出來,他好奇地看著他們你們來看我家的舊屋?""來看看這些字。"阿大說。"我老曾祖爺爺的筆跡。比你們寫的字好吧?"大筆的語氣透出一股狂傲。阿大指著牆上的字跡說你老祖宗的字,好。你學到他幾分呢?" "寫給你看不就知了?"大筆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才華。阿大樂嗬嗬地笑起來,跟他約好半小時後在村祠見。

大筆回家拿了他的毛筆去村祠。阿大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紙和墨汁,隻等他來寫字。跟隨大筆一起來的還有三十多個大大小小的孩子。

大筆的毛筆果然夠大,不過隻是筆杆大而己,筆頭還是正常的。他的手太大,小筆杆他拿不好,隻能到鎮上i青筆匠特製這支大筆杆的毛筆。

這支大筆和大筆本人一樣聞名。大筆手托大筆,灑脫地站在描花他們麵前要我寫什麼字?""寫副過年貼在大院門前的春聯吧。"阿大說。

大筆揮筆給他寫了一副春聯。大人們湊近去看,都說不錯,一個孩子能寫到這種程度,實在是了不起。大筆很得意地看著描花,眼光充滿了挑釁。

"怎麼樣?"大筆說。

"很好。"描花說。

大筆更加得意。

大筆後來回頭琢磨描花的話,覺得"很好"兩個字並不代表描花誠心的讚美,隻是很客套的話而已。也許描花心裏會認為他自己寫得更好。大筆這麼想著,很不開心。

神工匠們開始幹活了,大筆早早就到村祠待著,緊盯著描花,看他畫畫。

描花先在牆上描一些雲朵、花、石、樹之類的淨畫。他下筆很穩妥,一筆定樣,不用更改,而且線條流暢優美。大筆在心裏是覺得他很不錯的,但偏要死鴨子嘴硬,還是說隻畫這些花花草草的東西見不得真本事,讓他畫個真人看看。

描花飛快地在本子上劃畫幾下,僅僅數筆就把大筆靠在牆上的樣子給畫下來了。這張畫立即被孩子們傳去看,大家都說畫得活生生的 。就在那幫孩子們在爭搶著看畫時,描花又趁機把他們都畫進一張稍大些的紙裏去了 。這張畫就更成了他們爭奪的寶貝。最後,一個力氣大的男子征服了孩子,取得那張畫的保管權。他把畫鋪在天井的一塊石麵上,大家國下來細細觀看。描花憑這張畫輕鬆獲得一大幫孩子的崇拜。這樣一來,大筆就不好再批評他什麼。

大筆依然每天都到,看描花畫畫。他的表情和目光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他是在耐心地等著描花出錯。

描花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緊揪著他不放,不過,為了讓大筆早點得逞,描花故意在給壁畫上色時出了一點錯,把一朵紅花的其中一片瓣上了綠色 。果然,大筆上了他的圈套,大聲向眾人宣告這個錯以後滿意地走了 。

描花以為這樣大筆就不會再來找他的麻煩了,誰知,大筆跑了一圍以後又回來了。他回來時正好看到描花在用紅顏色把綠色蓋去,而且還看到描花的臉上的笑容 。大筆從描花的笑容裏悟出他的深層用意 。當他知道描花隻是故意出錯打發他時,他的自尊心就像被描花用筆狠狠地戳了一下,有些怨恨不受控製l地存積在心裏 。

描花已經從大筆的眼神中感覺到他的不高興,為了讓他高興,描花眼阿大請求,最後在牆上標注解時,由他來寫幾行字。描花的字寫得不算好,但也還看得過去。當他寫字時,大筆果然高興起來了,因為他看到描花的字遠比他的差很多。他說描花寫的字難看,甚至他們這幫神工匠們寫的字都不好看,讓他們都別在牆畫上寫字,由他來代筆。大筆的建議得到村族人員的支持,就讓大筆在牆畫上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