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掛起珠簾,濺在地上砸起不大不小的水花,她裙腳便也斑駁繡上幾朵泥。她覺得有些冷,顫了顫。
聖旨的事,她並不知曉。府中浪平風靜,瞞得當真嚴實。她一走了之,逆旨會如何她更不知。但看燕總管此前苦苦哀求,也知此時不好善終。
她雖惱恨棉桑自作主張,但此刻心中忐忑,就又放心不下。
狠了狠心,從屋簷下跑到雨中。
“三姑娘,你去哪兒?”
她不答,雨水肆無忌憚灌進眼睛裏,嘴巴裏。雨水兜頭潑滿身,腳下卻不停,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跑。
過一道赭牆,跨一架石橋,朦朦煙雨裏,她看到兩尊石獅子雪白咧嘴笑。府門前的紅燈籠下,一身天青的男子,背手而立,神色如往常。
噠噠的腳步聲匆忙拖遝,有些猶疑的在台階下頓住。映階碧草無聲,恍惚間蔓延長在她裙腳,給那幾朵泥花添了幾枝碧梗。
他聞聲看來,彎了彎唇角。
“下雨了。”他道。
雨水循著她的下巴往下淌,她聞言也笑,道,“雨水深重,可否借傘一用。”
他垂下手,寬大的袖擺帶出清瞬的風,他走了幾步朝她探出手來,道,“在下求之不得。”
她濕漉漉的手被他溫暖幹燥的手籠住,交錯間帶出難言的親昵。她抓著袖子怕打濕他的衣裳,直到進了府中才驀地察覺,其實她本可鬆開握著的手。
天涯晚一步回來,臉上是困惑而又驚訝的歡喜。
花別枝有些赧然,卻是嘴硬道,“我回來不過是幫你忙,不是真要嫁你的。”
棉桑隻是笑,道,“你莫擔心,我自有定奪,成親那*隻乖乖的穿好嫁衣就好。”
她笑道,“穿嫁衣會是什麼模樣我不知曉,但我想你穿紅衣必定好看。”
“或許不會叫你失望。”他道。
說罷兩人默然,須臾一起笑出聲來。
府裏人自然不知倏忽間自己的命運又是一番變遷,既下了旨,也都歡歡喜喜置備起婚事來。
疏疏朗月垂在枝梢,趕巧落在大婚之時的前夜。
“天涯,我頭疼,你把這個鳳冠拿下來。”銅鏡被燭火映亮,搖曳出一張白皙的臉。杏核般的眼睛微微眯著,她雙手托著滿頭搖動的珠玉,惆悵模樣。
“三姑娘,明早你也是要戴的,不是你說提早習慣麼。”天涯小心撫平嫁衣上的褶皺,穿掛在衣架上。
七手八腳把壓在頭上的鳳冠摘下來,花別枝拿手揉了揉後頸,道,“天涯,若你與柳城成親,最好別戴這麼重的東西。簡直就是受刑嘛——”
“誰要嫁他——”臉臊紅了,天涯慌張垂首,道,“我去看看還有什麼要準備的,三姑娘早些歇著,明晨要早起的。”
眼見天涯關門離開,她臉上笑意褪卻,一張臉浸在被大紅嫁衣染亮的燭影裏,抿緊了唇,麵上浮出似喜還悲的神情。
她以江南葉家的嫡長女嫁於公子棉桑,且不說她身份是假,何以皇室對此並無所覺,且讚同的爽快。這其間迷霧濃重,不是棉桑一句不為林家鉗製,做等閑皇子所能示明的。
江南葉家。
簪子在掌心勾勒出無痕的葉字,如一團厚重的霧靄,將她重重包裹,她眉頭緊蹙,有些不安。但思及過了明日她與這府中一切皆無幹係,隻道是自己庸人自擾。
【小徵:潛水的孩紙不是好孩紙~
☆、第二十二章 鵲喜知
千帳燈入夜。
睡意朦朧中被天涯喚起來,眼半闔不闔,任由天涯拿著布巾給她擦臉。重重梳齒被漆黑如墨的發浸透,頃刻隻剩了一彎木色。
門板吱呀響了一聲。
花別枝含著半眼眶的淚看過去,登時呼吸一窒,竟忘了言語。
大紅喜服穿在棉桑身上,玉白的臉此時竟有了些血色,大抵是叫這紅衣襯的。
天涯良久驚呼了聲,道,“大公子,拜堂之前你與三姑娘是不能照麵的,那樣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