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監禁(1 / 3)

X城的司法程序特別簡單直接,但也顯得分外粗暴,帶了這個城市特有的痞性。那些高大的白人,把槍別在腰間,大喇喇地亮出來,就是要給人看。他們都叼著煙,走路晃晃蕩蕩,勾著嘴角讓樸小菱坦白。

樸小菱其實早就坦白了。

在剛被帶進警署的時候,樸小菱就主動承認,是自己用花瓶打了奚銳利的腦袋。警察問她為什麼要砸奚銳利,她說是因為起了爭執,兩個人吵了起來,然後她一怒之下就動了手。警察又問她爭執的內容,她卻閉口不談,什麼都不肯再說。

然後,那些白人就把她關到一間沒有人的屋子裏,用白晃晃的燈照著她,每隔三個小時進來問一次話,不讓她睡覺。白熾燈直接照射著她的眼睛,樸小菱被那些燈光晃得有些神思不清。

那些白人的臉龐都差不多,在燈光之下,她的視線中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那些人。她要通過那些人的衣服來分辨對方。哦,這個沒有係扣子的,上上上次來過。

這個根本沒有穿警服的,三個小時之前就是他。

還有這個手裏把玩著槍的,他是第一次進來。不對,他的手上有一塊紋身,我記得,他大概昨天來過。或者隻是十幾個小時之前。

已經過了多久呢?不知道。被關在這裏,已經沒有時間概念了。身體很疲憊,精神熬過了那個亢奮期,也開始倦怠。不能睡覺,沒有食物,隻有少量的水。

身體已經不知道痛苦了。已經過了那個痛苦的時期了。

他們一共有多少人呢?樸小菱也算不太清楚了,她的腦子並不是很清醒。不是因為受到刺激的那種茫然和封閉,而是體能不足以支持精神的混沌。極度缺乏睡眠和能量補充,她隻有一個念頭。

倒下去,再也不要起來。

樸小菱呢喃:“你們殺了我吧。”

那個警官把槍拍到桌上,把腳翹到桌子上,又點了一根煙。這個房間內的煙味一直沒有消散過。每次進來都會有人抽煙。全封閉的環境,煙霧流不出去,全都吸進了樸小菱的身體裏。

樸小菱抬頭,看著那個人:“你能殺了我嗎?”

那個白人噗嗤笑了出來:“不能。我是警察,不是土匪。”

樸小菱的聲音很低很低,她沒有力氣更大聲地去說話。她近乎哀求地說道:“那你能給我一根煙嗎?”

那個警察愣了一下,哈哈哈大笑起來:“你會吸煙?”

樸小菱搖搖頭。她一直很討厭煙味。以前沒有這麼強烈,是在懷念念的時候,有一次她和一群流浪漢去扒火車,為了逃掉那一張票,她和兩個民工躲在廁所裏。

一路上七個小時,那兩個民工一直在抽煙,一根接一根,根本沒停下來。

樸小菱捂著自己的肚子,被煙給嗆得幾次都差點吐出來。也就是從那次開始,她再也不能聞煙味。聞到就會惡心想吐。

剛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她也表現了不舒適的樣子。但是這群警察完全不在意她的反應,照樣要吸。這麼長時間之後,樸小菱竟然聞習慣了。

並且很想自己來一根。

特別特別想。樸小菱想起來,有時候顧承宣工作累了,就會到陽台上吸煙,據說抽煙可以提神,還可以緩解疲勞。顧承宣抽煙的樣子很好看,側臉的線條完美,和嫋嫋上升的煙霧混合在一起,像是一幅畫。

顧承宣現在在做什麼?我還不能見到他嗎?都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我還是沒能見到他……

不知道他有沒有找到念念。

想到念念,樸小菱的心口一痛,臉色立刻變得慘白。原本就沒有血色的青白的臉,更難看了。她克製著自己的顫抖,問警察:“給我一根煙,好麼?”

她想要一根煙來提神,想要抵抗身體的疲乏,還想讓那些尼古丁來給自己一些鎮定。未知永遠是最可怕的。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麵對的是什麼。不知道外邊是什麼樣子的。不知道念念怎麼樣。

想到就要顫抖。

對麵的警察拿了一根煙,隔著桌子給她丟了過來。煙在桌子上滾了兩圈,樸小菱像是撲上去一樣,忙拿住那根煙。最開始還拿倒了,她哆哆嗦嗦地調轉了個頭,塞到自己嘴裏。

她捧著煙尾,問道:“有火嗎?”

警察拿出打火機,在桌子上磕了磕,開口道:“你是準備先抽了之後再說呢,還是先說了再抽。”

樸小菱:“我都說過了。”

警察翻開紀錄本,這個動作對樸小菱來說,已經很熟悉了。她在這麼長的時間內,已經看了即使遍了。那些警察總是要翻開本子,拿出一支筆,問那些重複的問題,然後在本子上胡亂塗抹。

但是真得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隻能說這些。樸小菱堅持這一點。

警察開口道:“但是我的記錄並不完整,這樣我可是沒辦法交差的。想來你剛到X城,大概是不了解X城司法公安係統的規矩吧?”

樸小菱茫然地搖頭。

警察說道:“詳細。沒錯,就是要詳細。我們需要知道每一個細節。你為什麼用花瓶砸奚銳利,是用什麼樣的姿勢,以及當時,你的心情。所有的一切,你都必須講清楚。”

樸小菱:“我都說了。”

“不,你並沒有。要我給你看一眼我們的記錄嗎?連最開始的傷人目的都是空白。你為什麼要砸他?”

“因為爭執。我和他吵架了,氣過頭了就動手了。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如果我現在惹怒了你,你會拿起那把槍殺了我的。你一定會的。”

警察微微笑道:“所以,你最初的目的,是想殺了他。而不僅僅是傷人。”

樸小菱愣住了。

警察低頭開始記錄:“所以呢,現在是殺人未遂。”

樸小菱尖叫:“不是的!不是!我不是想殺他,我隻是情緒失控我,才會順手——”

“停。”警察打斷她,“你說順手。我們調查了酒店的房間布局和擺設。那隻花瓶,可不是順手就能拿到的。”

花瓶……

那隻花瓶是從哪裏拿的!?樸小菱完全沒來得及去注意。她發現念念不見了之後,就立刻衝出去找人了,哪裏還會去看什麼地方少了一隻花瓶?

警察繼續說道:“按照奚銳利倒下的位置,以及花瓶碎片散落的位置,你說是順手,我認為是不可能的事情。”

樸小菱腦子裏一片混亂,隻是憑著一點點殘存的理智,勉強和眼前這個警察打語言站:“已經發生的事情,你說不可能?難道那隻花瓶是突然飛到我的手裏的?”

警察顯然沒想到,她還能做出這種反擊。她應該已經到了極限了,不管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不會再忍耐下去了。倒不是說她意誌力不夠堅強,一個人的耐力總是有限的,超出這個範圍,人是會崩潰的。

他覺得這個瘦弱的女人已經到了那個極限,所以才再次進來,想要問出她的話。

但是沒想到。她居然還有這樣冷靜的理智,實在是超出預料。欺騙別人的前提,就是要讓自己先相信,把謊言變成事實,這樣就無懈可擊了。

但這需要極為強大的魄力和定力,一般人都做不到。更別說,是這麼一個瀕臨崩潰的瘦弱女人。

有一個瞬間,警察就要相信她的話了。

警察笑道:“你不用跟我玩兒心理戰。既然你說是你順手,那麼來講講,你是怎麼順手拿到那個花瓶的。”

“我不記得了。”

警察玩味地看著樸小菱:“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借口。如果你回憶不起當時的場景,那你就要一直呆在這裏。”

樸小菱還是期待著顧承宣能來,哪怕隻是看他一眼,自己也會覺得安心的吧。可是這群警察實在是太可惡了,不僅僅是不讓自己撿到顧承宣,甚至連外邊的情況根本不會提到。

一句都不提,一個字都不會提。他們就是讓樸小菱變成一個瞎子,變成一個聾子,讓她失去觀察外界的能力,讓她活在這個封閉的小房間裏。這裏和外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是分離的,沒有任何關聯。

這要讓人瘋掉的。未知會逼瘋一個人的。

樸小菱把那根煙給捏碎了,渾身的顫抖越來越厲害。

警察又抽出一根煙,倒立著在桌子上磕了磕:“如果你不想說這個問題,那好,我們換一個。和你一起去酒店的那個小孩子呢?”

樸小菱猛地拍桌子站了起來,她變得很激動,整個人都有種不合時宜的憤怒和抓狂,她指著那個警察怒吼:“如果念念找不到了,如果他落入什麼壞人手裏,如果他被人拐走,如果他受到傷害!我告訴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警察微微蹙眉,嘴裏還是調侃著說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警察,怎麼會容忍壞人的存在?拐賣小孩子這種事情,別說是你,我身為警察也不能忍啊!”

樸小菱的胸膛劇烈地起伏。

警察問道:“我隻是想知道,那個小孩為什麼會跑出去?”

樸小菱覺得有一隻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讓自己難以呼吸。

警察咄咄逼人,繼續問道:“以及……他為什麼會在那個時間點跑出去?那個時間實在是……很微妙啊!”

樸小菱把那支已經碎成屑的煙蒂扔了過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眼前一黑,終於昏了過去。

這樣也好,這樣最好。不要再用那些明晃晃的燈來照射我了,不要再來逼問我了,不要再把我關在小屋子裏了。我想休息,想睡覺,就這樣長眠也好。

樸小菱像是陷入了流動的黃沙之中,沙子燥熱幹燥,在身體周圍緩緩流淌。它們不停地往下滑,自己也跟著往下滑。下邊好像有一個深淵,沒有勁頭,自己會一直往下墜落。

不要吵我,我不要醒來。

就這樣就好。

在病房外,幾個警察有點懊惱,嘴裏叼著煙,但是沒有點燃。這是醫院,他們要是點著了那些煙,會立刻被護士小姐給趕出去。嚴重的話,大概會直接收到罰單,以及警署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