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小菱也確實是覺得管家辦事不利索,拖拖拉拉,根本就不稱職。但是其實她心裏也知道,沒那麼嚴重,也沒那麼誇張。每個家中的習慣都一樣,這個家中的人生活方式也不一樣,自然會有千差萬別的。
不能說誰對,或者別人家的處事風格就是錯的。這大多數是家主的性格來決定的。
像顧承宣他自己是個偏執狂,凡事都將就效率,也要求絕對地服從,所以顧家的下人沒有人是懶懶散散的,他們都很聽話,手腳麻利,並且絕對服從。顧家的氛圍一直都很沉悶,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安安靜靜的,沒什麼聲音。
樸小菱去了之後才好一些。
至於奚家。樸小菱雖然不了解奚家的情況,但是看奚銳利的行事風格,還有這幾天在奚家住的時候,那些下人之間的氛圍,就不難發現。奚家是一個很開放很民主的地方。
管家和奚家老爺子相處了幾十年,說是主仆不太合適,其實他們已經更像是兄弟,或者是朋友。那奚銳利看在管家的眼中,也不是什麼少主人,而是自己的晚輩,是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孩子。
自己家的孩子,病情突然有了好轉,作為長輩,他肯定很激動,也會忽略掉一些其他的事情。那一刻,他並不是把自己放在一個管家的位置上,需要幫助家主處理其想不到的失去,而是站在奚家老爺子身邊。
把自己看做是這個家中的一份子了。
就算是樸小菱,也不敢說這種狀態就是錯誤的。
這有什麼錯的呢?他們處在X城,深受X城文化的影響,整個家中也是這種和諧的氛圍,這有什麼不好的呢?更何況,奚家老爺子都沒覺得自己不受尊重了,也很歡迎管家用這種態度對待他。
樸小菱作為一個外人,其實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
剛剛如果說是管家疏漏,其實放在那樣的環境之中,應該說是奚家老爺子也沒想到叫醫生。這是雙方的,跟他們平時隨心所欲的生活方式一脈相承。就像是,奚銳利的爸爸沒想到的事情,他的叔叔也沒有想到。
誰都沒錯,隻是沒經驗。
樸小菱剛剛那麼說,一大半是被奚銳利給抓疼了,根本沒有等下去的耐心。另一方麵,她有心想改變奚家的氛圍。
她想確立自己在奚家的話語權——
是的,在站穩了腳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之後,她要保證自己說的話都有效。其他方麵暫時不好說的,但最起碼,和奚銳利相關的事情,她想讓這些人都能聽她的。是要保守刺激還是做物理肢體鍛煉,是留在房間內還是出去曬太陽。往下就會是吃飯還是洗澡,要做什麼,不能做什麼。
她會在將來把奚銳利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掌握在手心中,牢牢的,堅不可摧。
這是一步步侵蝕的開端,她想成為這個家中絕對的力量代表,那就從最有效的地方開始。現在自己手上握著的,也就是奚銳利這個有利條件,那就從奚銳利開始。
所以自己會因為醫生沒有在場嗬斥管家,讓他和奚家老爺子內心都承認,在這一點上,他們實在是沒有經驗,也沒有這麼細心,很容易忽略這些事情。
還有最開始的時候,樸小菱要求奚銳利身邊有人二十四小時看守著。這也是奚家老爺子和管家都沒有能想起來的細節。樸小菱都提出來了,並且,她都是為了奚銳利好。
這樣,以後自己再說一些和奚銳利相關的事情,他們就不會因為自己個外人,身份特殊,就首先產生了排斥的心理。
這是一個融合的過程。樸小菱要讓自己的力量滲透到這個家中,以後,行起事來也會方便許多。
現在隻是和奚銳利相關,等到時機成熟,她會潛移默化地轉向其他層麵,直到自己能徹底融進個家中,站在最頂端。
這是她的目標。到那個時候,一切都是她說了算,那她還不能離開這裏,回到自己的家中嗎?
這是一個緩緩圖之的過程,不能操之過急,一定要在日常生活中漸漸展開。所以,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要利用起所有能用的細節。
哪怕是自己的手因為那個植物人的抓握,血液不通而變得紅脹。
要說這才是最好的機會。這種混亂的場麵,沒有人會分出心思來想自己到底有什麼深意,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沒有人會懷疑。
樸小菱在這個瞬間,突然生出了一種念頭。
搞垮奚家。
沒錯,要搞垮他們。奚銳利那個混蛋,他想強了我,要對我做那種糟糕的事情,要讓一個女人失去自己的貞潔。他強迫我去做那樣的事情,不管我怎麼哀求,都沒有用。
奚家的老爺子,他要把念念推到尖刀之上,要用火炙烤他,要用最殘忍最狠戾的手段去報複念念。他還要對顧承宣下手,甚至,他最開始還想要把我囚禁起來,讓我過生不如死的日子。
這些人啊,一旦他們將來得了機會能回頭,那該怎麼辦?
樸小菱想起來,之前雁姐姐讓自己想明白,如果奚銳利醒過來的話,該怎麼辦。是啊!如果他醒過來,他會做什麼?
他在昏迷之前做的最後一件事情,並沒有得逞。那麼他醒過來之後,會不會繼續?
自己一個人呆在奚家,有辦法抵抗嗎?
奚家老爺子強迫自己嫁給毫無知覺的奚銳利,這種沒有道理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來,那到時候奚銳利醒過來,他會不幫奚銳利嗎?
老爺子現在完全是偏執了。因為前半生虧欠奚銳利太多,到了現在幡然醒悟,隻要是和兒子有關的,都是“好”、“行”、“可以”。到時候他還會被奚銳利蘇醒過來的現實給衝昏頭的,他會很興奮,會激動,一定想把整個宇宙都摘下來給他的兒子。
更何況是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雁姐姐就是提醒我這件事?
樸小菱打了個寒戰,再看床上的奚銳利,覺得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比剛剛似鬼時更可怕。
樸小菱打了個寒戰,渾身哆嗦了一下。這是想到將來自己可能會麵對的事情,先給嚇住了。
奚家老爺子狐疑地看她一眼,很緊張地問:“怎麼了?是銳利又有什麼反應了嗎?”
樸小菱忙收了心神,隨口胡謅道:“沒有。你還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樸小菱白了他一眼:“你沒發現,隻要是你們在這兒,他就一點動靜都沒有嗎?你仔細回想一下是不是。居然還要問。”
老爺子的臉色當時就變得很不好看。
樸小菱像是不知死活地補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們這些人平時逼他太緊,隻讓他做那些他不喜歡的事情,一點點都不關心他到底想什麼。所以到了現在,他昏過去也還是不愛見你們。你們在的時候,絕對不肯醒過來。”
這些話正中目標,老爺子的手瞬間握拳,垂在身側,半天沒有發出聲音——他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些,才會在現在偏執下去,鑽進了牛角尖,發誓一定要把奚銳利喜歡的東西,全都給找回來。
樸小菱也是胡說的,這種概率性的問題並不能當做標準數據來看的。從這兩次裏能看出來奚銳利對自己的聲音有反應,但是並不能證明他對奚家老爺子就是排斥了。
這是一個邏輯陷阱,從一開始的結論就是錯的,更別說是推理過程了。奚家老爺子要是不被情緒給蒙蔽心智,稍微想一下,就能發現這中間的問題。
但是這個時候醫生來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醫生看了一眼,先是恭喜老爺子:“這是個好兆頭!對外界有主動的反應,這基本上就是植物人蘇醒的一個標誌。不過再往後也有一個概率的問題,現在是概率提高了,奚公子到底能不能醒過來,還是要看運氣。”
樸小菱咳嗽了一聲。
醫生回頭看她一眼,頓了一下,又補充道:“當然,也是要看外界對他的刺激,能不能達到那個臨街的點。如果能傳達到他神經末端,就有可能叫醒他。運氣很重要,但你們也要堅持鼓勵他,和他說話——是這位小姐在跟他交流的時候,出現了這種主動反應嗎?”
奚家老爺子跟著轉頭看樸小菱,悶聲應道:“是的。”
醫生看著樸小菱:“醫學上有一套專門用於喚醒植物人的療法,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小姐能學習一下。”
樸小菱立刻滿意了,笑眯眯地說道:“可不可以,那要老爺子說了才算。”
醫生雖然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也知道這個時候勸老爺子是比較有用的,於是對著老爺子開始科普:“這一套療法是臨床多年研究的成果,有一定的數據支持。況且,係統性的知識,肯定是比自己猜來猜去,一件一件事情去試要有效得多的。”
老爺子呼出一口氣,點點頭:“可以。”
股份到手。接下來就是自己提條件了。
樸小菱也鬆了一口氣,問醫生:“那現在怎麼辦?我的手已經麻木了。”
醫生想了想,試探著說道:“植物人也是會有疲憊的時候,要不然……等到他沒有力氣的時候,就會鬆開了。”
樸小菱剛剛還想,這個醫生真配合自己,回頭要給他包個紅包。結果一轉頭就說這樣的話,樸小菱氣死了:“喂!你覺得,等到他沒有力氣的時候,我還能保住我的手嗎?”
醫生歉意摸摸鼻子,笑著看了老爺子一眼,接著說道:“其實也有辦法,對奚公子和小姐都有好處,就是聽著可怕,容易讓人產生誤解。我擔心老爺子會不讓用。”
老爺子剛張開嘴,話還說出來。樸小菱先搶了話頭,急吼吼地說道:“既然對誰都沒有傷害,你倒是趕快用啊!聽老爺子的?他懂醫學嗎?他知道人體什麼原理嗎?他會給人做手術嗎?你怎麼不一開始就聽他,讓他給兒子看病啊?”
老爺子:“……”
醫生:“……”
真是好厲害的一張嘴,並且讓人完全沒有辦法反駁……
不過醫生還是本著自己的工作原則,對老爺子解釋了一下:“使用肌肉鬆弛劑。聽起來是有點違背生理,但其實小劑量使用的話,對人體是完全沒有傷害的。另一方麵,奚公子一直昏迷,肢體可能還承擔不了這個強度、這麼突然的力量,繼續下去的話,對他自己也是會有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