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眉、挺鼻、小嘴,合上了眼睛少了些許鋒芒,更添清雅。梵天忍不住伸手探去,卻在其頰邊停滯,約莫一盞茶時才頹然回臂,悄悄翻開傾國腿邊的薄被。

一個個刺目的血洞深入皮肉,梵天坐於床沿,拔出瓷瓶的小塞子,伸入食指挖出油膏,小心抹於傾國的傷口之上,隨後取出絲帕包裹,輕輕蓋上棉被。

梵天貪看著傾國的容顏,他從未見這等高傲的女子,更不曾相遇如此果斷機智之輩。井口生死交關之時,她竟能即刻棄前功與無物,跳下井中另覓生機。

井有多深,攀爬有多不易,梵天深知。沿路之上,自己帶著傾城登高,而她沒有開口求一句。當其再入井底,又是怎生逃得性命,看她的腿傷便曉其中凶險。

梵天想質問傾國,觸動機關時為何不求自己。難道以為他會為傾城棄她不顧嗎?梵天自問,當時的手究竟伸向誰?為何傾國躍入井中,他便好似失了魂魄,連傾城重傷也無動於衷?

傾城的腿齊膝而斷,命在須臾。可自己除了命人找郎中救治,即刻抽身回書房看靖州城地圖,找出井口的所在處,巡查其上的水路。一得結果,立即前往。且暗中下令砸井救人。

自己四處追尋,卻見到抱著傾國的梵無夢,兩人依偎的樣子,使他心頭一片苦澀,個中滋味實難描繪。他該上前奪下傾國,梵無夢懷中所擁的是自己的妻。但傾國雙腿上的咬痕,一並晃入他的眼內,他遲疑了。

若不是井口的躊躇、如非自己娶她來靖州、要不是把她帶入這荷園的危機……興許,她就是沒有錦衣玉食,卻仍可平安一生。

多少人知曉,侯府在外名聲顯赫,內裏生死難測?是了,他放手,任由梵無夢帶她離去。走出侯門,亦算是脫了險境。他心疼欲裂,久久無法回首。他怕,怕自己奪回傾國,把她囚於這牢籠之中。

他放了傾國,可她又回來了。明知她回府不是為了自己,仍是欣喜若狂。仿佛絕世珍寶失而複得,那顆麻痹的心正慢慢傷愈。梵天苦笑,他早已陷下情網,卻一次次騙自己是為了利用。今後,該拿她如何是好?

梵天凝思半晌,留戀地望了眼傾國,消失於秘道。傾國張開黑眸,瞅著枕邊男人留下的瓷瓶,慢慢合上雙眼。

再入秘道,梵天並未回書齋,他在漆黑的小道內輾轉至梨園。出密室身置偏廂,梵天推門離房,拐至傾城的養傷之所。

夏雨躬身迎梵天進門,送上茶水。

梵天掀起衣袍,落座屏風前,垂目端起春茶問:“她可有起色?”

夏雨小聲稟道:“回主子,傾城夫人還未脫險。”

“郎中呢?”

“劉老夫人來之前,奴婢已請他們回府了。”

梵天喝下半杯春茶,提目瞥向夏雨。“這麼說,你已經備妥了?”

“是。”夏雨恭順回道。

梵天頷首起座,奪步內室。夏雨緊跟其後,走向床頭扭轉帳幔邊的圓扶手。下一瞬,床畔的青石地麵,無聲無息地下陷,偌大一個缺口,之內設有石階延伸而下,往深處是黑黝黝的一片。

夏雨點燃油燈先行入內,少時複上回稟。“主子,火盆俱已點亮。”

“嗯。”梵天緩步踏上石階,吩咐道:“別讓人打擾。”

“是,主子。”夏雨答應著,目視梵天沒入地窖,青石地麵霎間合攏再無一絲縫隙。

地室黑而悶,路途幽深,小道兩旁的石壁內,各有若幹火盆。往裏處,小道由窄變寬,左右兩方開鑿著一個個相隔的石室,以手腕粗的鐵柱鑄就而成的牢籠。

牢房約莫走過十數間,內側空無一人,隻餘牆麵上血跡斑斑。地窖裏靜地恐懼,除了梵天低沈的腳步,與偶爾鐵盆中火花跳動的清響,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