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替從林中流昨夜所宿的房間一路退出,就算他臉皮夠厚,也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遁走為妙。揣著心事,退了兩步,撞到什麼東西。
回頭,剛要說抱歉抱歉,一句話卻凍在肚裏。
被撞到的那個人看著他目瞪口呆,稍皺了皺眉,把他往一邊推了推,徑向前穿過去,開口道:“昨天晚上不是已驚過一回了麼?怎又來大驚小怪。”
就好像他們日日見麵,時時見麵,前一刻才見過麵一般。
梵替張著嘴,定在當處。才想起他昨夜第一百次又夢見葛蘭,從棺材裏邊爬出來,說他不過是詐死而已。夢得很真切,葛蘭似乎又如以往一樣狠狠欺負了他,雖如此,那時卻情願就在夢裏永不醒過來也好,隻是腦子不大爭氣,後來的事怎麼也不記得了。
他又喘了一口氣,還是懊惱得緩不過來。
這人怎能這樣,隨隨便便就做個死法,又隨隨便便就跑出來?是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他這樣的壞人,本來就該禍害萬年,怎可能輕易就死了?會傻到相信他,才是作孽。
自己卻好像就有幾百年都未曾同他說話一般。突然死掉,卻又這樣突然回來,於情於理都該按住他狠揍一頓……隻是仍然覺得,很高興。時光太平歲月好,缺了一塊,縱有諸多歡喜,也不能算完滿。
隻要能回來,那些事,都可以既往不咎了。
滄海葛蘭立在門邊,往裏看了一看。梵替跟上去,被他一胳膊擋在後麵。他又低低說了聲:“走。”
梵替隻好跟在他身後,忐忑問道:“他們兩個要怎麼辦?”老哥那種溫吞的個性,居然會獸性大發到那種程度,要怎樣收場?
滄海葛蘭並未停步,幹脆地道:“不知道。”
梵替討了個沒趣,又想開口問問他為何會在此處,迎麵來了昨日那個半老的老鴇,見到他們二人,笑成一朵桃花,揚起水紅的絲巾:“唷,二位大人~”
葛蘭停步,開口道:“伺候你們老板的那二位小姐呢?”
老鴇答道:“哦,想是都在房中歇著呢~”
“那讓她們去那門口候著。”
老鴇依言正待去辦,葛蘭又開口道:“順便命人為我準備車馬。”
老鴇知道這位貴客是老板的座上佳賓,因此無不領命從事。
梵替在後頭疑惑問道:“葛蘭,你要去哪?”
滄海葛蘭言簡意賅道:“魔都。”
梵替繼續疑惑地問道:“去魔都那樣遠,還要過海,還要坐船,你怎麼倒像是要去郊外似的?”
滄海葛蘭卻哦了一聲,低聲問道:“有多遠?”
梵替扳指數到:“從此處到東海,快者要十天半月,然後渡海,快者又要十天半月……至少要帶上數十天的幹糧行李才足夠。”
“不過,”他又笑著道:“若是你有什麼急事,我順便捎你一程也可,不過大半天的事。”話出口,他想,這有什麼好獻殷勤的,若要飛葛蘭自己不能夠麼?不過慢些而已。
葛蘭垂下眼簾,不怎麼帶感情地道:“算了。”
梵替稍微有些奇怪。今日葛蘭的樣子有些不同,卻又說不出哪裏不一樣。像是沒什麼精神的樣子,連嘴上討個便宜都不起勁。
稍後,來人傳報車馬備好。葛蘭並沒怎樣搭理他,隻是待到上車時他也一步跟上,居然沒被踹下來,也甚是令人稱奇。
車夫問道:“兩位尊駕,要去何處?”梵替扶住車棱,一步跨進去,坐到葛蘭身邊尺遠的地方,特意留開距離。隻聽他說道:“隨便在城內逛一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