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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井風抱怨道:“你們兩個別釣了,再釣就一條也沒了,好歹留著一兩條小的給我?”
葛蘭回頭望著荷井風笑,正要開口,梵替看到浮子又沉了,這回拽得深,像是條大的,他來不及提醒,情急之下一把抓住葛蘭握魚竿的手腕,帶著魚餌遊了兩圈,待鉤子吃得深了,然後提竿。這次魚果然大得很,無法甩進桶裏,梵替放開葛蘭的手,一把撈住不斷撲騰的魚身,笑眯眯道:“水煮鰱魚。”
“夠了夠了,你們二人,不許釣了,還不如去那邊撿些柴火回來,好來烤魚。”林晾福也出言抗議。
葛蘭站起身,把魚竿放到一邊,說:“好罷。”一邊卻走到荷井風身邊,溫言道:“累了沒有?用不用我帶你去那邊歇息一下?”
梵替縮了縮肩膀,掉了一地雞皮疙瘩。雖說體恤殘疾婦孺弱小,是人人應盡的本分,可是當他還是個弱小之時,葛蘭可從沒這麼肉麻兮兮地好心過。他想,找個機會定要跟荷井風提一提當年葛蘭殘害他的內幕,不能白白讓這個好欺負的瘸子做了冤大頭。他提了個較深得桶把方才那條大魚放進去,又蓋上蓋子,葛蘭的衣袖帶著風拂過他身邊,他立即跟上,厚起臉皮追著他道:“哈哈,果真有我跟著你,鳥見投之,魚見咬鉤之,事事都很順利是不是?”
葛蘭未理他,可是態度也並未見森然,令梵替覺得自己的死纏爛打大法若能耐久堅持之,長久地讓他看到好處,也許能在堅冰上鑿開一條縫也說不定。
兩人漫步在洲上林中,為了破開這有些冷硬的氣氛,梵替努力尋著話頭。一隻灰鷺突然被他們驚起,刷刷撲扇著翅膀,他心跳漏了一拍,沒來由話就衝出口道:“葛蘭,下次要裝死,拜托先通知幾個人,免得大家白白為你傷心難過。”
說完這話,他心內有些忐忑地看向葛蘭,覺得稍嫌突兀了,那人的表情卻沒甚變化。隔了片刻,葛蘭說:“有什麼好傷心的?這一切都早有安排,人人都不過是其中一顆棋子,就連你也未嚐不是如是,活著還是死了,其實亦沒什麼分別。”
梵替蹙眉,道:“是麼?難道說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我們就應逆來順受之,縱爭取也是徒勞?”
葛蘭笑一笑。“你錯了,完全理解錯我的意思。”他舒展眉目,望向遠方溫暖河山,微風吹皺綠水。
“上天又如何?定這一切的人不是老天,是我。當年也曾有諸多擔憂忐忑疑慮,而今看來,若平生隻這一件事成功,也就夠了。”
梵替大大震動。“我曉得你壞主意多,曉得你押寶押得準,但你怎麼能……撼動天機?”
葛蘭微笑。“世事如棋。是說世事如同下棋,一步起,後著步步千變萬化。你最多能推至幾步?”
“我?兩,三步吧……變數太多,想不過來啊。”
葛蘭望向他,目光裏有些哂笑意味。“那是因為你直來直去,不愛操心慣了。常人用熟了,最多也能推到十幾步外。棋盤如此,人生莫若不如是。不過棋盤隻橫平豎直一麵三百六十一處叉點,世事比起棋盤,結點無窮多,變數無窮盡。卜筮一道雖然可取,但結構簡略,大而化之,每一結每一處該如何轉,如何起?不能倚靠。”
這是他推算過的最難,最複雜,也是最沒把握,一子錯則滿盤崩潰的一盤棋,落子既不能悔,他也不是不曾擔心,害怕,想要放棄,他兵行險招,他押上性命去賭,然而他勝了。
他唯一的目的,隻是要把魔界和人間重新拉到一起,讓千萬年冰封雪蓋的魔境也能同享一輪暖日。至於這其間的山河崩潰,顛沛流離,民不聊生……於他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