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的哀思馬上被夏金桂陰陽怪氣的話語打斷:“喲,這是怎麼了?牽著手兒對麵淚流?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襲人連忙強笑著說:“二奶奶莫怪,咱們這位爺原是有些多愁善感的,也不一定就是為了個什麼緣故。”
夏金桂兩道柳眉漸漸地豎了起來。
這是她發怒的前兆。
寶蟾服侍了夏金桂多年,對她的秉性了解得一清二楚,便先跳出來打前陣,指著襲人的臉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家姑娘和二爺說話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就混插起嘴來了?眼裏還有主子沒有?”
襲人忙說:“我隻是幫著二爺解釋給二奶奶聽……”
夏金桂冷笑著拉長了聲音說:“哦,我們兩口子有什麼話不能直說的,還非要你一個奴才杠在裏麵調停?是了,你是伺候了二爺幾年的老人兒,他的脾氣德行你全知道,往後還要你多多提點著,我才能在這裏混上口飯吃!”
襲人本是個能說的,卻被夏金桂這幾句夾槍帶棒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便“噗通”一聲跪下,求饒說:“是奴婢說錯話了,請二奶奶開恩,就繞過奴婢這一次吧。”
夏金桂“哼”了一聲,說:“‘好狗不擋道’。你們爺要趕著去學堂呢,你跪在那裏,堵在路當中做什麼?未必然對我的話不服氣,還要鬧著他給你做主不成?”
賈寶玉本來是想幫著襲人說幾句話的煞煞夏金桂的威風的,可是想著這女人的在床上壓榨他的一股子狠勁,頓時滅了那心思,將包著書本的包裹摟緊了,悶悶地說了聲:“我走了。”
夏金桂冷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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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不敢接嘴,亦不敢起來,便跪著往邊上挪了開來,讓寶玉過去了。
賈寶玉一邊飛快地奔出了自己的院子,出了儀門,見到迎上來的小廝茗煙,便恨恨地說:“女兒家未出嫁時是花柳一般,未語先笑,像珍珠一樣美好又可愛,怎麼出嫁了,就變成死魚眼珠了一樣?小肚雞腸地,成日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做文章!”
茗煙猜都猜得到這是和新來的二奶奶杠上了,也不敢問,隻是說:“二爺,咱快走吧,要是遲了,叫學裏的太爺告到老爺那裏,又有一場氣生了。話說現在老爺那脾氣大得,連老太太的話都不聽了。”
原來這段日子以來,賈政竟是發了狠一般逼著寶玉讀書,每日都要考問寶玉的功課,勒令他一定要在即將到來的童生試中一鳴驚人,是以每日對賈寶玉輕則責問,重則打罵,甚至動起真氣來,還要拿板子打,可憐賈寶玉外懼著凶悍老爹,內懼著凶悍媳婦,年紀輕輕地卻是時常長籲短歎,沒有一絲兒年輕人的朝氣,也根本讀不進去書。
賈寶玉走了之後,夏金桂就若無其事地在屋裏走來走去,也不令襲人起來,就讓她在那裏一直跪著,完全是熟視無睹。
這一日正巧是東府那邊尤大奶奶的四十歲的生日,尤氏擺下酒宴,宴請賈府上下的一眾人口,好聚到一起好生取樂的意思。賈母本來輩分高,不需要過去給賈珍的媳婦做壽,不過她貪戀著賈府上下人都簇擁環繞著她的氣氛,便領著這邊的一大家子女眷都去了。
果然,聽見賈母去了,榮國府的邢夫人便沒有去,隻是令人拿了個錦盒來,說是本來要給尤氏祝壽並給婆婆請安的,隻是連日身子不爽利,來不了了。
賈母聽了,便是一聲冷哼,老大和老大家的如今都是裝得一手好病!把我老太婆當瘟疫啊?
倒是王熙鳳來了,依舊是奉承著賈母,叫賈母好歹心裏好受了點。
可是,夏金桂就不好受了,她覺得賈府的這幫子女眷都一個個酸文假醋的,不合自己脾胃。這和自己走相同路線的王熙鳳,卻又同行相輕,彼此看不上,王熙鳳自然是覺得夏金桂道行太淺,不屑與之同伍,夏金桂也沒把她當回事,丫的一臉假惺惺,還不如老娘做真小人呢!
夏金桂看了一會兒戲,便托辭胸悶不舒服,說要家去,賈母等人正是看戲看得興起,便令她自去。
夏金桂帶著寶蟾坐了車回去,才走到院子門口,便見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地,見了夏金桂過來,便撒開腳丫子沒命般地跑,金桂便厲聲叫住。那丫鬟本來還想跑,不防慌裏慌張地被絆了一跤,被趕上來的寶蟾照臉就是一個大耳光扇過去,罵道:“二奶奶叫你呢,你跑什麼!”
夏金桂趕了來,便下死勁踢了小丫鬟一腳,又拔下頭上的一丈青簪子,捉住小丫鬟的下巴,往她嘴上使勁戳,一邊戳一邊罵:“我把你個眼裏沒主子的小蹄子!越叫越跑!要這耳朵有何用,不如戳聾了算了!“說著,便作勢要將那長簪子直戳進丫鬟的耳朵眼裏,竟然是要生生戳聾她的耳朵。
丫鬟嚇得魂飛魄散,連連求饒。
夏金桂森然說道:“說!你見了我跑什麼?還是什麼人特意要你在這裏站崗放哨,就為了防著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