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狗娘養的兄弟-第二十七章 狗娘養的兄弟（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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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得越過了鷹堡，那個鷹都飛不過去的地方。
想起來依然如夢一般，虛妄而不真實。
但它又始終是如此真實，甚至直到現在，我都能清晰記得當時的每一個細節，每一絲情緒的變化，甚至還能體會到當時每一點身體感受。那種寒冷、那種恐懼、那種絕望，異常清晰地，就如眼前的波音飛機走道盡頭乘務室中正在係安全帶做降落準備的北美航空金發碧眼的空姐。
她歪著頭看了我一眼，露出了一絲笑容。
低空不穩定的氣流讓飛機有了一點兒顛簸，空姐的微笑消失在乘務室裏 ，舷窗外，煙霧嫋嫋。
飛機正在穿雲，我竟又有了一種寒冷的感覺……
雨停了。
天空被水洗淡，東方群山黑寐的背景上已隱現一絲魚肚白。
“快跑！別停下！” 常龍氣喘籲籲地催促著，一手拽著我，幾乎是拖著我跑著。
“天…天啊…我們…我們過來了…”我的嘴唇上下打著架，接近七個多小時地蜷伏爬行讓寒意深深透入了骨髓。我踉踉蹌蹌地邊跑邊回過頭去，求證我心中不可思議的判斷。
身後，鷹堡如兩個披著深色披風的魔鬼，揮舞著魔爪，緊追著向我壓下來。
“跑，不要停下！”常龍急促的呼吸聲裏夾雜著肺部絲絲的雜音。
也許我們是真得過來了。從西爾維斯的眼皮底下，突破南北兩側的高壓電網，躲過探照燈和夜視儀，穿過地堡群，越過“跳舞場”、“草莓場”，掙脫那些獰笑著跳著死亡舞蹈的惡靈……
那仍然讓人難以相信，雖然我可以肯定我們正跌跌撞撞地跑在“德克薩斯點”布滿礪石的一馬平川上。我的腿腳酸軟，它不是我的。或者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實體，隻是飄飄忽忽的一個影子。我跌倒，然後麻木地爬起來，礪石在我前臂上劃出了一道血口，疼痛是真實的、火辣辣的。我繼續跑，邁著毫無節奏的淩亂的步子，就在我和常龍的前麵，老頭兒、高個兒、默罕默德和狙擊手各自以他們能達到的最快速度跑著。
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我能站到一個高處，比如站在鷹堡上，拿一個望遠鏡看過來，一片寬闊平坦的由古河道衝擊而成的戈壁灘上，一群衣衫襤褸的人用各種古怪的姿勢拚命奔跑，那一定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畫麵。
再一次跌倒，這一次我直衝向前方，眼看著一塊石頭迎麵而來，然後是清楚的牙齒斷裂聲。
疼痛再次襲來。
是真的，我們越過了鷹堡，鷹都飛不過去的地方。我吐出那半截斷了的門牙，咽下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沫。
我們越過了鷹堡。那一刻我才最終肯定。
從西爾維斯的眼皮底下，突破南北兩側的高壓電網，躲過探照燈和夜視儀，穿過地堡群，越過“跳舞場”、“草莓場”，掙脫那些獰笑著跳著死亡舞蹈的惡靈……
我們在被稱之為“德克薩斯點”的鷹堡南側的那片寬約兩千多米的戈壁灘上亡命奔跑，拚盡最後的氣力。
在戈壁盡頭，是庫特山脈，連接著阿富汗和巴基斯坦，連綿蜿蜒。
或許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所謂不可能的事情，隻在於你敢不敢去想去做。
我突然想大哭一場，我想起了我們的13號堡，我想起了大頭、小黑、卷心菜、冰塊、胡子，我想起了書生，想起來燕子，還有那隻和我一樣叫小飛的貓。
我想到了自由，那個幾乎已經完全喪失意義的詞語。
“堅持…堅持…”常龍保持著武裝越野“兩短一長”的呼吸節奏，不時回頭衝我喊兩句，也許是腰部傷口的影響，他的步子顯得不很均勻。
呼吸越來越滯重，我越來越跟不上常龍的腳步，雖然我的背包已經背在他的身上，但我依然覺得身體為越來越沉重的負荷所壓迫著。我就像一匹孱弱的老馬，即將在顫栗中散架。而越來越亮的天光下，庫特山脈的剪影似乎依然遙不可及。
我突然覺得“德克薩斯點”的存在幾乎就是一種預謀，它就像唐僧西天取經路上怪異的九九八十一難，它們的存在完全是一種上天設計好的陷阱。
不是嗎？德克薩斯點，這個我們無聊時拿它比眼力的地方。此時它就像一道大河一樣毫無道理地割斷了兩片大山。毫無道理，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我想它存在的全部意義就是在這一天的這一刻，在我們麵前鋪開，以自由和死亡為最終答案，殘酷地考驗我們即將崩潰的意誌和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