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沒有等到疼痛,等到的卻是默罕默德突然撲倒向我的身體,背著陽光,他就像一株突然間被從根莖部伐倒的大樹,直挺挺地倒在我身上,我能感覺到他抽搐著,他的臉撞在我胸前,眼裏還燃著些不解的光。不過不久,那光便消失了,他停止了抽搐,眼睛也渾濁了,就像蒙上了一層灰塵。
“怎麼回事兒?”那是我腦子裏產生的第一個反應,而後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沒死。
“狙擊手!”那是我聽到的那個瘦小狙擊手所說的第一句話。很好聽,他的嗓音清脆,普什圖語在他嘴裏就像唱歌一樣,雖然這歌聲裏帶著一絲驚懼。那也給了我對於這個家夥的種種猜測的最終答案,他不是啞巴、不是訥於聲卑於聲者,相反,他是個有著美妙的聲音的人,或者他真曾是個歌唱家也說不定。那麼他為什麼不說話呢?
問題就此而止,我看見那個家夥和他的德拉貢諾夫一起迅速撲倒在地,而幾乎就在同時,他身邊的一個人慘叫了一聲,仰麵倒下,我的耳朵裏回響著第二聲槍響。
“爬下,爬下!”狙擊手優美的聲音中略帶著點嘶啞,他指著他們剛剛經過的那個鬆林,似乎有點不相信子彈竟然會從那裏,從背後射來,也許還有點驚訝這背後的威脅竟然沒有被早發現。“爬下!”他拖著他的德拉貢諾夫爬到我們用來做機槍掩體的那個石頭後,透過石縫向外觀察著。
“是不是鬼子?”老頭兒掩護著高個兒高聲問著。
狙擊手搖了搖頭,靠著石頭迅速向外看了一眼。此時,他身邊的一個家夥抱起岩石的機槍,猛然間跳起來準備掃射,匆忙中狙擊手想拽住他,可一切都晚了,那個家夥甚至剛剛把頭伸出去就仰倒在地。
爆頭,第三聲槍響。
“幹掉他,快!幹掉他!”老頭兒的額頭爬滿了汗珠。
“你們快走!我掩護!”狙擊手轉回頭時,我發現他臉色沉了沉,他一邊向老頭兒和高個兒做著手勢,一邊給德拉貢諾夫換上了一個新的彈夾,用自己的衣角擦了擦蒙塵的狙擊鏡。
我知道我很有可能將會目睹一場決鬥。這注定是一場令人窒息的決鬥,一個用四發子彈幹掉三個對手的超強狙擊手對陣另一個用三發子彈幹掉三個對手的超強狙擊手,勝負也許就隻在毫秒之間。
而這種決戰的氛圍幾乎淹沒了一切,讓所有其他的事情變得不再重要起來。其中包括我和岩石,我發現他們好像不再關心我們兩個的死活,或者說幹脆把我們遺忘了,而同時對於我來說,我也幾乎忘了像一頭豬一樣沉重的壓在我身上的默罕默德的屍體,忘了從他胸口流出的血已染紅了我的身體。
“狙擊手一名,正前方。你,那邊。”狙擊手做著手語,很專業的特種部隊的戰術手語,這讓我懷疑這個家夥的來曆,或者他真著不可小覷的背景,比如是中亞某個國家的前特種兵也說不定。阿富汗境內有很多聖戰者,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國家,很多都是退役的士兵,以宗教的名義進行聖戰,或者跟遍布阿富汗境內的雇傭兵一樣,還有金錢的緣故。
狙擊手身後那個穿著被彈片劃得七零八落的短袍的家夥很快便讀懂了他的手語,他抱著AK47,撅著屁股以一種十分可笑然但快速的動作爬到岩石的另一側。
“不要暴露。”狙擊手又做了個手語,“10點鍾方向,他正在向這裏移動。”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看見對手正在移動的,因為我並沒有覺出他有什麼動作。他輕輕拉上槍機,一顆7.62毫米彈從彈夾裏被推上彈膛。
“我射擊,你隱蔽好!”狙擊手從他的那側爬到自己同伴的這一側,繼續著他的手語,他的同伴靠著岩石癡癡地點點頭,好像對自己在這裏的用處產生了些許懷疑。
“你的帽子。”狙擊手指了指他同伴的頭,好半天他的同伴才明白是要他頭上帶的幾乎成了黑色的灰色圓頂帽,他拿下來滿臉疑惑的遞給狙擊手,看著他戴上。
這一切做完之後,狙擊手稍稍向後撤了撤身子,拉開了一個空擋,身子弓起來,據起槍,手指扣動扳機到待機位置,而後深吸了幾口氣,突然從一側閃出槍身,幾乎在同時,槍響了,子彈帶著“嘶嘶”的尖嘯衝出槍口,而幾乎又是同時,對手的槍也響了,子彈打在狙擊手麵前的岩石上,狙擊手像彈簧一樣迅速縮回身子,胸脯劇烈起伏著,臉上掛上了一道血痕,那可能是被飛起的石屑劃的。
“他完了,我擊中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