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油含糊不清地說:“多謝多謝。”
就在陳浩東吃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之際,禦史大人漫不經心地輕問:“鹽務賬本藏好了嗎?”
“藏好了……”話音未落,“咣當”,瓷盤落地粉碎,陳浩東茫茫然回過頭來,驚恐萬分地盯著蔣啟鴻。
禦史大人從袖子裏取出手絹遞過去,“陳兄,衣服沾染汙穢了,擦擦吧。”
厲聲質問:“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禦史大人搖頭失笑,“陳兄,不必慌張,你我二人多日來對桌小酌暢遊揚州城,相見恨晚,前日聽聞兄台家中慘遭變故身陷囹圄,在下莫名神傷,怎奈在下客居揚州舉目無親,意欲營救兄台於水火之中,卻心有餘而力不足。兄台可有門路?如若兄台不便行事,在下願為代勞,您看可使得?”
陳浩東臉色紅白陳雜,咬著牙冷聲喝問:“你到底幹什麼的?”
禦史大人一臉遺憾地搖了搖頭,似乎對他刨根問底的行徑極不認同,“雖說上下打點頗為消耗家財,不過陳兄不必憂心掛懷,即便在下薪資稀少仍甘願為兄台略盡綿薄之力。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陳兄可曾想過,世間之人蠅營狗苟早出晚歸甚至搶單打劫殺人放火聚斂錢財所為何來?無非為了四個字……‘現世享受’!”微微一笑,陳浩東眼神空洞,茫茫然不知望著哪裏,禦史大人傾過身去,慢悠悠地輕聲說,“享受的前提是什麼?”
陳浩東神色灰敗,眼珠動了一下,禦史大人一攤手掌,輕聲細語:“……前提是……命還在。”
陳浩東死死揪著破損不堪的衣衫下擺,“刺啦”一聲撕下半片衣襟來。周遭的犯人們看著佳肴,聞著飯香,徹底不幹了,捶牆跺腳搖柵欄,嗷嗷直叫:“我餓呀!”“你不吃拿來給我吃啊!”“手別擦!千萬別擦!那是雞油啊!”
陳浩東眉頭深皺,遲疑了很久,顫著聲音問:“你到底幹什麼的?”
“唯一能為兄台消災解難的人。”禦史大人端起一碟清蒸長江白刀魚遞進柵欄裏,“陳兄,小小心意,還請賞光。”
陳浩東一筷子戳進魚肚子裏,狠狠攪了兩下,放進嘴裏,就在他大開大合嚼得碎渣四處飄落之時,禦史大人輕飄飄慢悠悠地問:“駱封為何還不來救你?”
陳浩東猛一抬頭,脖子“哢吧”一聲脆響。
禦史大人拍拍他的後背幫去順氣,安撫一笑,輕描淡寫地說:“因為他自身難保了。”
“啊?”陳浩東一頭撞上鐵欄杆,頓時頭破血流。
禦史大人撿起手絹幫他捂住傷口,溫聲說:“駱封官鹽私賣,漕幫乘船押運,孔瑜沿途為其護航,而你……”見手指上沾染了猩紅的鮮血,禦史大人扔掉手絹,挽起袍角為其擦拭額頭創傷。
陳浩東瞠目結舌,咬著牙根眼巴巴地等著,眼角的冷汗順著下顎吧嗒吧嗒滴到青石板上。
禦史大人淡淡地笑了笑,笑容和煦溫潤令人如沐春風,“陳兄不必慌張,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境地,駱封是罪魁,兄台隻是從犯,無非為他清點貨物,分發給各地私鹽商販,收取貨款,再上交給他而已。按大明律,他是死罪,兄台隻需監.禁十年,再活動打點一番,減刑三五年也並非難事。”
陳浩東垂著腦袋思慮良久,冷笑,“想誆騙我?他要真自身難保了,你還會來向我要賬本?早一刀哢嚓了。”
禦史大人鬆開袍角,展開折扇,慢條斯理地扇風,“駱封所仰仗的隻是其父而已,兄台知道現今南直隸巡撫駱大人在哪裏嗎?”
陳浩東“咕咚”咽了口唾沫。
禦史大人微微一笑,傾身耳語:“在大理寺轄下深山別院裏。那麼……”禦史大人“啪”將折扇合上,拍拍他的臉,指揮雨墨收拾滿地雜亂無章的杯盞碗盤。一轉眼,見陳浩東還在目光灼灼的等著,禦史大人失笑,“那麼……賬本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