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了一口氣。正因了鬆一口氣的檔子,不想這批人才中有幾個功夫上的好手,叫他們往手腕上送了一刀。

她痛得齜了齜牙。

凡世的兵器也不是鈍的,利得很。玉袖悉數頭裏受過的傷,尚能記得一部分是老天爺布的天劫,一部分是自己招來的晦氣,最後一部分,也不若是教幾個修為比她精厚,且看她不大順眼的小神仙欺一欺罷了。而今卻教凡人令自己見了紅,免不了要動動真格。她平素想著螻蟻尚且偷生,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尚要網開一麵的好,但此番他們欺到頭上來了,卻不能不顧了。

她琢磨了一句咒決,正將護身的仙澤起一起,這間冶金作坊因鳳晞整齊有序地砍,自個兒橫衝直撞地搗,統共三個大金池,統統報廢。護衛雙眸氣得發紅,如豺狼虎豹般,舉起刀刃不要命地撲來。

然就是他們不要命的一撲,令整間作坊如被拆了骨的佝僂老人,身體機能一瀉千裏,隻聽四周汀呤哐啷,轟隆倒塌。

眼見作坊要撐不住,眾人便隻能將戰局帶到外頭。

玉袖出來後,月光清寒,又值半夜時分,饒是夏日,不免有幾分涼意入骨。她縮了縮脖子,竄到池塘前,護衛緊隨其後。

幾人配合的相當默契,家訓過的打手果然同流寇莽夫莫能統一而論。刀舞得頗有章法,朝玉袖招呼過去時也招呼得分外賣命。

第43章 荷花殘落(三)

但玉袖因方才搬戰場時不慎丟了手裏的厲害家夥,甫將聚起來的仙氣又被打了岔,一時便再也聚不得。想了想,她隻能將一身躲閃的本領發揮出色些。

但躲過一人第二人卻銜接而上,她胡亂撞開後,第三把刀又緊咬不放,教她躲得很有些吃力。護衛的動作卻不帶慢,毫不含糊,且愈來愈刁鑽刻薄,幾番差了片毫便要見紅,硬叫她連滾帶爬地逃過。

她雖緩不過一口暖氣,但耳邊盡是傷病殘卒的咿啊亂叫。玉袖曉得這廂他們痛苦地呻上一回吟,乃是鳳晞占了上風,可心裏終歸懷揣著要看看他受沒受傷的念頭,這便不免要將神思分出一點。

方才熱鬧開宴的池塘,眼目下盛筵已散。鳳晞正將最後一個纏他的一刀斬斃。身上粘了些血跡,但見他麵色不差,那些血跡應該不是他的。玉袖稍稍放心,端端一鬆懈,便忘了身旁三柄明晃晃的寒刀。

白花花的雪鋒就著麵揮下,玉袖心裏心掐算著這柄雪亮亮的刀該落到自己哪個部位上,從而好將那部位挪個空檔兒時,一陣怒吼劈天蓋地潑來:“袖袖!”

這一叫卻令她嚇得不輕。

這吼正是鳳晞隔了三十來步,中氣十足的一陣吼。一雙幽靜的深潭水,燒成了洶湧的怒火。

玉袖心頭被唬得一驚,不免住了住她的行動,也不免讓麵前的雪峰快了一分。她闔上眼,心裏哀呼一片,她一條小命跟著大哥胡混數萬年也夠了,今日大約便交代在這了罷。

心中默喊老天是王八甚久,刀還沒落下。她緩緩睜開一隻眼,紅衣綠裙盈目,月下的池水幾下微瀾,幾株河蓮搖搖晃晃。

殷紅的血愈加美豔了蓮精的麵容,胸口老長一條的刀口子,鮮血汩汩流至腳尖。他別過臉對玉袖笑開,同個把時辰前沒甚麼不同,仿若適才的一幕隻是幻覺。

但玉袖心裏分外澄明,他笑得如何燦爛,也掩不住胸`前的一朵血花。

方才河蓮雖接下這柄雪峰,另撲來的兩人卻招架不過來,不及伸手去擋,便直接拿自己做盾。

玉袖曉得精怪這種生靈,尚算血肉之軀,若不施法庇佑,傷及經脈,便需溯回原形,重新來過。花木草樹雖是無心,卻將一身修為集結在樹根,恰替了心的位置,根毀形便散。

鳳晞趕到時見她無礙,眼中的熊熊大火稍稍敗去,將紅口扔至旁處,看著他們,緘默不語。素來喜怒不於色的他,臉色已經非常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