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往地上一扔,駕雲便走。

那個時候,她也沒鬧明白小燭龍如何曉得她傷動仙元,並將咒法忘得一幹二淨的事。她將自己綁到這處來,可能並不是存心要讓她難堪,按小燭龍的脾性,大約隻想隨意撿了個處幹淨的地方。但她不曉得,她隨意撿的這處地兒,乃是四海八荒最險要的地界,泑澤。而泑澤是連通魔君的地界。

但凡人要通往仙界,定然要教仙瘴磨上一磨,若僥幸沒被礪死,有生之年總算能見過一次神仙。魔界則有異曲同工之妙,不是設個屏障來折騰你,而是不定時狂風暴雨,天打五雷轟來尋你耍一耍,被這樣一耍,大約也要折騰掉半條命。

玉袖在泑澤受了兩日水淹,兼被狂風當球踢了兩回,讓五道青渣渣的雷蛇撓了癢。最後一回遇上的是半百隻幽幽綠瞳的妖狼。

八荒的毛團有善惡之分,泑澤的狼群與流紫這隻向善的雪狼自然不是一夥兒。心善的毛團認為遇上個把神仙,是他們的福澤,數千年潛心修煉上達了天庭,他們感動涕零。而眼前的毛團便認為天上掉下個神仙,是弼助他們延年益壽的食物。

玉袖是很想躲一躲的,奈何她與大自然搏鬥業已精疲力竭,現想正一正腰身也困難得很,眼睜睜看著數十隻流哈喇子的妖狼竊竊私語,商議著如何用餐的形容,她有些喟歎。混賬了許多個年頭,近兩年的麻煩源源不斷,嬌嗔著向她撲來,今日大約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玉袖同風雨雷電搏鬥的時候,是揣懷著積極的心等待二舅舅或者姑姑曉得她不見了之後,依著她的仙元,能如擢華毛以迅騖,回勁翼以揚勢般的速度尋她來著的。可兩日將過,卻見泑澤上空的雲朵悠哉得很,完全沒有迅速移動的勢頭,必也沒有神仙來過。

她想了想,自己努力拚搏至此,已是極限。心上雖不怎麼甘願,到底是莫可如何。她緩緩躺平身子,委屈地掙紮,覺得生命凋零重如泰山還好,她這廂死得過冤,較之鴻毛還要輕上幾分。這不是一個神仙應當的死法,便是灰飛煙滅,也要在敵人的劍下才是。

她的體力不大支得住,卻還是巍巍索索站起來,能跑幾裏是幾裏。

周圈的妖狼顯然是發覺她要跑的意味,紛紛頓了頓前爪,做好一擁而上的就緒動作。

但,隻是千鈞一發,救她的人,果真來了。

這位救星並不是玉袖心想的二舅舅或是少染姑姑,而是那隻交於三舅舅照料的山雞。

當玉袖微微撐開腫成小肉包的眼皮,半死不活的破敗身子猛然一頓,隻一眼便再不能轉台。她吃驚得不得了。

泑澤長空冥冥漠漠,炸開一朵火樹銀花,像是九重天宮的火山澎湃湧動,岩漿頃刻瓢潑傾落。

玉袖處的地界是泑澤的死亡山林,厭厭其樹染上一派紅蓮業火,四周有呦呦鹿鳴,嗸嗸狼嚎。

柔軟的金羽化成一個透明的玉掌輕輕覆上她腫痛的雙眼,錯身的瞬間,隻見隱約見到無暇的側旁,有一抹憂傷的笑靨。它是祭出全身的仙元與狼群一戰。因仙力卑微的緣故,不能化出實體。朝天直勾的熊熊業火,肆意舔向眼界裏的一切活物,虛幻的背影在其中顯得有些纖弱無力。她的視線被火舌一下一下搶著鏡頭,可惜不能見到他的容顏。

兒時總是幻想自己的心上人必須和自己一樣,是四海八荒裏能駕著七彩祥雲的英雄神仙,這樣才顯得有派頭,能令底下一幹小輩們折服。她從未想過,豁出性命救了自己的是一隻山雞,幻出的人形隻是一個半腰高的男孩,而她沒能見一見他,也沒能在他消失前落一滴傷心淚,這是玉袖今生最刻骨銘心的傷。

按二舅舅的說法,捆仙索既是捆神仙用的,想要尋到玉袖的仙元,那是一等一的難。它會將她的仙元遮住,不能隨意辨出,是以二舅舅耽擱了整一日沒能將玉袖尋出來。走投無路之際,便隻能刹紅著一雙狐狸眼,殺到小燭龍跟前,如她所願,將她治得服服帖帖。再尋到玉袖時,她已哭累趴下了,身邊隻有一枚金色的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