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點破,卻不得不將他拉入現實。玉袖舔了舔嘴皮子,將信兒一同遞過去:“綰綰兵解了,呃,你曉得兵解是什麼意思罷。”
他似得了聾症,依舊專注著手下的活計。
一般得了失心瘋的人,該是如何轉傳回來的?玉袖將此前的三樁掌故於心口掂了掂,深以為這碼事隻得有唱主角兒的親自到場,方能順利解決,然此番這個唱主角兒的不幸被萬箭穿骨了,穿骨不算,還被她一把火燒了,燒了也不算,還隻斂了一捧的骨灰,不曉得伍月有沒有這個眼力,將化成灰的綰綰也認得……
逐一翻檢的人卻慢慢加速,大冷天的,額上卻有盈盈汗水搖搖欲墜,玉袖見他快步入瀕臨奔潰的地步,便將綠頤的水鏡掏出,端於他跟前:“有些事倘若從我口裏曉得,你大約不能相信,鏡子是存了仙術的,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真相,你有權利曉得。”
這句話倒教他聽了進去,玉袖略覺欣慰。他緩緩轉了轉眼珠,盯著一圈一圈漣漪的水紋,驚訝地不能動彈,眼中似當作一出精心安排的離間戲碼,愈如一場笑話。
一幕幕輾轉飛快,玉袖不曉得綰綰同阿笙那段,他是否心知肚明,水鏡被按在他手裏頭,一切皆是他心裏頭想看的。曾經經曆過的烽火夜空,趙容自他失去意識的明月下,一點一點撥開臉上的麵皮,動作輕柔得似撥著一副精致的人物畫,一張英挺陰鷙的麵容緩緩呈現,而後,笑容凝固。
再轉入綰綰將他死死壓在底下躲避狼目,卻不意被發現後,一對數十,將自己搞得狼狽得沒個人樣的樣貌後,他已不能接受,將鏡子猛地拋出三丈遠,對著玉袖冷笑:“你想誆我?你是想說,我三年來白費許多計謀心策,不僅將報仇的對象弄錯,還同她做一丘之貉毀了綰綰?”又轉了腦瓜,瞟了一眼小紅,漠然道:“這不若是你們的妖術,她曾經恨不能將我除之而後快,三年裏綰綰從未與我說過一句話,便是對麵,也不願看我一眼,今日的那批翊從,大約不是她的。況且,趙容說過,會將她的命留與我的……”說到後頭,顯然已無章法,更無文法。
玉袖以為姑娘們皆是很傻很天真,未想男子也有很傻很天真的典列。
她甚懨懨然駁了一句回:“倘若不是綰綰的翊從,你這廂幹巴巴地跑回來做什麼?”她這一駁回乃是十分切中要點的一駁回,伍月被切得很通透,將手裏的活計一住,甚茫然地看著皚皚飛雪,眼中毫無神采。
她費了費腳力,將三丈之外的水鏡抱回,路過毫無精神的人身側,忍不住道:“你說綰綰不願看你,嗯,我以為她是為了護一護你,你想倘若她同你眉眼傳情,藕斷絲連,於趙容眼皮底下生出絲絲連連的情根子來,她如何能納懷。需知曉,宮裏頭為趙容把持拿大,要除掉你委實簡便得很,隻因綰綰漠視你,隨你進出令得你好竊取兵符這一點,能為其所用,方留一留你罷了。”再將信兒朝他推了推:“綰綰的信被小紅偷了,你莫怪她,小孩子不懂事。”被小紅嗔了一眼。
她咳了咳,想說些什麼,卻見他執著信兒打顫,煞白了一張臉,眼底滿滿痛色。看來他大約明白,享年二十的綰綰,自十五歲的薔薇季遇見他,女子五年最好的時光,皆將他視作一顆珍寶暗暗捧在心尖兒上頭。五年裏不屈不饒恨著的,隻索他一人罷了,聽在耳旁,甚覺可笑。
於失心瘋的人傷口撒一把鹽,委實沒仙德,玉袖卻忍不住替綰綰問一句:“伍月,你究竟愛沒愛過綰綰?”
他卻已嘶聲力竭。
她牽著小紅回去時,傑池隻聞陣陣哀鳴,似一隻喪偶之鸞兀自對鏡哀泣。
第141章 五月薔薇(二)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