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一節 操場遐想
清晨，高音喇叭擴散著嘈雜、渾厚的聲音打破了這座古老城市的寧靜。
掛在梧桐樹上隻有一個大喇叭，卻給人的聽覺效果總象是前麵一個人在說話後麵一個人跟著攪和。通過這種聲波來喚醒忙碌的一天即將開始才是其目的，喇叭隻是在拚命地把聲音盡力地擴大而不管傳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盡管袁勁衛慷慨激昂近似如歇斯底裏地站在講台上總結上周的情況和安排本周的工作。台下的各班級還是在忙亂地整理隊形、小呼大叫，大有把袁主任的聲音壓下去之勢。兩種聲音通過高音喇叭在太陽升小學的操場上，頑強地向外擴散，仿佛告訴這座城市的老城區、還有學校前麵河堤下清澈的湘江，以及在此休養生息的人們，每周一學校組識的周前例會正在如期進行。
雷疾群很自然地走出隊列。
他知道，講台前麵那一排位置是留給各班表現不好的學生“示眾”的。他經常性地代表四年二期十二班出現在這不光彩的位置上。
上周三的下午有一個人來學校告狀，說他在江堤邊種的菜地裏的紅蘿卜被學生挖走了一些。盡管學校也沒有查出是哪個班的學生幹的，可作為十二班後進典型的雷疾群同學很自然地成為了此事的重點嫌疑對象。因為這事確實與他無關，所以他也就相應地理直氣壯麵對。可他在學校教導處的言正辯解沒有得到袁主任他們的認同，反而認為是頑固抵賴而作為重點嫌疑人。雷疾群雖然頑劣但還是敢做敢當的，要他受委屈可沒那麼容易。袁勁衛雖然在太陽升小學是威風八麵，也沒有壓住這個渾小子。這讓他很惱火，也讓他對十二班這個皮膚黝黑、個頭比一般學生高、而且兩隻眼睛不時流露出狡黠乖張眼神的家夥增添了幾分厭惡的印象。
據雷疾群了解，到了周未也沒有查出究竟是誰幹的，這樣的結果使袁主任很難堪了。他辦事曆來雷厲風行，軍人的素質從沒有因為轉業而消退。他原打算將查到挖蘿卜的學生進行嚴厲批評，然後把這學生帶到告狀的人那裏進行道歉的。這沒有查出結果的袁主任還不拿他雷疾群撒氣嗎？
不怕，反正不是我幹的！雷疾群還是自信地等待著。他預感到袁勁衛一定會在這次周例會上講這事的，也作好了反駁的準備。
這個上講台“示眾”也沒什麼嘛，從他第一次上台的窘迫、刮臊到現在的從容、鎮定，前者的心理狀態隻持續了僅半個學期。甚至達到在講台上俯視全校師生、接受他們的審視時，還有了指揮千軍萬馬的激越。一行行、一列列的人群，分明是他指揮的軍隊，即將遠赴征途。隊列前排的老師，儼然如他統領的連長、排長……《南征北戰》、《地道戰》、《地雷戰》、《奇襲》、《智取華山》等等電影鏡頭在腦海裏翻騰著，這是他解決無地自容的羞恥感覺的唯一辦法。反正主席台老師講的是什麼，他是不會知道、也懶得去聽的，因為炮火連天的戰爭場麵已填充了他的思緒。
“站回去！”班主任黃老師壓底了嗓音的嗬斥聲把雷疾群叫回了隊列。他發覺黃老師今天氣色雖不好，但聽她的口氣，應該不是針對自己來的。這種感覺很準，因為他非常在乎這個跟媽媽一樣關心自己的女人。雖然自己放蕩不羈，可黃淩芳老師的話是不敢不聽的。所以黃老師嚴厲的話語中夾帶著中年女人所特有的溫柔聲音，讓他聽起來比什麼命令都管用。
回到隊列時，同學們就七嘴八舌說開了。
董光訕笑地說：“今天取消你‘視察’我們的資格，你小子還不高興嗎？”
陳躍華連忙搶著說：“黃老師還準備表揚他呢，你不知道這次美術比賽疾群又給我們班爭到第一名嗎！”
楊春桃倒是集體觀念感強，她嘟嚨著小嘴說：“看來你今年該入紅小兵了，不然我們12班到最後還不能滿堂紅呢！”
雷疾群也感覺到有點意外，畢竟從昨天晚上起腦子裏縈繞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考慮如何應對今天的事情，甚至把在講台上與袁勁衛辯論後會造成什麼後果都想到了，更想到鬧得大操場亂七八糟開不成會是個什麼樣的景象……反正自己沒幹壞事，學校也不能冤枉好人呀！隻怕這一搞，自己更是威名遠揚了，他對自己的與眾不同並能被同學們的注意有著一種無以名狀的快慰感。
雖然沒有發生想象中的事情，也可以說浪費了他冥思苦想了一晚的應對方式。回到隊列裏麵對同學們的調侃嘴上卻不含糊。衝著楊春桃俏皮地說：“我的思想覺悟早就是紅小兵了呢！正積極要求向紅小將靠攏，你們都向我學習好啦！”說完不由自主地向班主任黃淩芳老師看去，這個看似嚴厲卻又和藹的女人總讓他有種莫名的敬畏感，自己沒讓她少操心，可每次都是耐心細致地教導自己，倘若不經意做了一點好人好事後那種開心勁跟媽媽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