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王鋪今天特別熱鬧,鎮上東西的街上搭起了兩個戲台,一邊是唱秦腔《楊繼業》,另一邊唱的是豫劇《穆桂英掛帥》。戲台下圍滿了拿著蒲扇呼呼扇著的聽眾,仲夏的晌午特別悶熱,看戲的人都汗透身上的衣物,可興頭仍舊不減,有些漢子索性甩掉身上的薄褂子,露出黑黝黝的肌肉。當然,也有幾個看客在下麵低聲的議論著。
“乖乖,這是誰家辦喜事?這麼大排場?”
“這都不知道,新王鋪有名的棺材頭的宋大山啊!這龜兒子……”
“嘖嘖!真是年輕有為啊!”
“狗日的,我看是有錢沒處使!燒得慌!……”
……
和兩個戲台一般熱鬧的是新王鋪東邊李家村李德貴家;李德貴的大閨女李婉茹沒去聽戲,而是獨自一人坐在閨房裏,迫不及待的自己給自己披上了紅蓋頭,然後坐在母親的床頭,一會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一雙剛納好的大鞋,握在胸前,心裏美滋滋的樂著,見有聲響動靜,又急忙的把鞋塞到枕頭底下。
母親推門而入,看著姑娘的自己給自己披上紅蓋頭嬉笑般的罵道:“你這個沒羞沒臊的娃呦,哪有自己給自己蓋蓋頭的?”婉茹扯下蓋頭對著母親有點羞愧的笑著。
她低聲的問道:“娘,你說大山哥長得到底啥樣?”
宛如娘坐在炕邊,反問道:“這閨女,你不是見過嗎?咋還問?”
婉茹低下頭,不好意思的說:“俺不是沒看清楚嗎?再說了,人家哪好意思看啊?”
婉茹娘憧憬般的說道:“山娃子啊,我和你爹都熟;人長得高高壯壯,大鼻子大眼的;他還有個鋪子,你呀,到了就等著站櫃台當老板娘吧!”婉茹羞愧的笑了。
“對了,俺叫你給大山納的那雙鞋你放好沒?大山的腳板子大,你可別做小了!”
“你看,這是俺照著最大的鞋樣納的。”婉茹從枕頭下掏出一雙黑幫白底的布鞋,鞋幫子現在還熱乎乎的。
母女倆都咯咯的笑了。
婉茹心裏像是抹了蜜一樣,心甘情願的願意嫁給宋大山這樣的漢子;宋大山是何許人也?在新王鋪估計沒有人不知道。要說宋大山也要先說說新王鋪,新王鋪是陝晉地區的一個小鎮,常住人口不過萬人,前臨千裏黃河,背靠八百裏秦川,九曲十八彎的黃河在這裏拐了彎,黃河的萬裏沙衝擊而成的河漫灘就是成了一個小鎮;這兒是陝晉兩省交界處,平日裏這裏就是七省八鄉的商品交易處,如今集鎮逢會也是熱熱鬧鬧的。
宋大山是新王鋪“宋記棺材鋪”的掌櫃,剛過二十歲就當了鋪子掌櫃在新王鋪尚屬首次。就這一點,足以讓十裏八鄉的黃花閨女都對大山有點想法。何況大山這個山東漢子長得也是熊腰山背、濃眉大眼,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給人倍感精神,他也不知道從哪學的幾招功夫,打起架來三五個人近他身不得,;前些日子還聯絡些新王鋪的狐朋狗友組成了個“斷金會”,自個自封為會長;說是“斷金會”,其實多半是和別人打架鬥毆的主。新王鋪這裏自古民風彪悍,明末時期跟著闖王鬧騰的也不少;這些年也有很多去晉綏軍、西北軍當兵。
可好男不當兵是老話,剩下的這些漢子整日裏沒事就和周圍的鎮子裏的漢子打來打去,有時候頭破血流,可總算沒打死過人,不過新王鋪到總是處於劣勢。
大山也是個爭強好鬥的人,老見外邊的人欺負他們自然氣不過,就帶著這些痞子組成了“斷金會”,一時,贏得了不少好名聲。
可人家婉茹並非看上這些,婉茹和平常的姑娘家不一樣,他看上的是大山踏實能幹、講情義、為人性情的性子。她雖不認識大山,但聽說他的事後,就決定一百個心跟著他。婉茹想的也簡單,姑娘家這輩子不盼著,不盼那,隻圖自家的漢子踏踏實實的重情重義,過一輩子的安生日子就夠了。
要說大山重情重義,在新王鋪還真是家喻戶曉。
都知道大山是木匠老曹頭從山東撿來的“野娃子”,可沒幾個人知道大山在山東以前是幹嘛的?很多人據已經死罷的老曹頭說:那年山東在大旱,山子一家九口就隻剩下他和妹妹,兄妹二人流落北平街頭。老曹頭是在北平街頭收留了山子,她妹妹就在北平一個縣城給當地人做了童養媳;就此而已,多的老曹頭就一起帶進了棺材板。
可大家看在眼裏的是,大山不僅給老曹頭養老盡孝,還繼承了老曹頭的一切手藝,並靠著這些在新王鋪開了一家屬於自己的鋪子;“宋記棺材鋪”的開張,使得大山一輩子的夢想就完成了一大半。大山一輩子有兩個願望,一是辦田產娶媳婦;二就是找到自個妹子彩繡。
幾年前大山到北平找到了自個妹子彩繡寄養的人家,再見到彩繡,她已經十六七歲,儼然長成了一個大姑娘,高挑的個頭,豐滿的身段,一條長長的辮子擰成十八個結頭垂在背上。
婆家的人也算是知書達理,不僅按照承諾把彩繡給自己的大兒子做了媳婦,而且還讓她上了兩年私塾,家裏大小事也讓她管著。這樣以來,大山就第一個願望就達成了……
之後,大山就考慮著該娶個媳婦了。
婉茹和大山認識也並非偶然,那個年代的婚姻多半是一方對一方有點意思,然後找個媒婆探探底,最後再提親、結婚,新王鋪還沒有自由戀愛的思想,除非誰家的娃子奈不住寂寞和哪家的姑娘跑到高粱地裏撲倒一圈子高粱稈子……不過這事各家各戶的都是唔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