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茗到後來已經懶得聽他說些什麼了——她得到了她家大人想知道的東西,找茬隻是手段,不是目的。今天來這趟至少看出了兩件事情。第一,方良這個油鹽不進的人所主掌的禁部,和鳳六在位時不同,如果要忽悠他拿出錢來,就得多死幾個腦細胞。沒有詳盡的準備工作,不找找政策上的漏洞,平白無故讓他蓋章,是不可能的。第二,這樣的人,不會是都察院的敵人,所以沒必要特意和他過不去,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君子。一位清廉認真的上卿,對都察院來說並不難接受,因為不止是都察院受不了他,都察院的敵人也一樣……

隻是古茗心裏雖已清楚回去後該如何向長官彙報,卻並沒有想到,工作完畢的方良,似乎對自己並無怨言。按理說,自己是找茬來的,而且都察院的所作所為,應該為方良這樣正直的人所厭惡,至少公事之外,他不會想與道不同者共餐。所以他的邀請,讓古茗感到意外。

意外之餘,古茗就忍不住開口詢問:“方大人難道不覺得,你我出現在這裏很不協調麼?”

方良愣了愣,目光從自己的碗裏掃到古茗的碗裏,然後定格在她的臉上,非常抱歉的樣子:“是啊,按理說,請您這樣身份的高官,來路邊攤吃拉麵,確實有點失禮。但下官考慮到時辰已晚,古司長應該也想早點回去休息,所以一切從簡了。對此下官也很不安,如果古司長不介意的話,明日正午,下官在淩煙樓設宴,補請致歉。”

古茗仔細回盯著這個珍稀物品。這個人到底是在裝傻還是真呆,竟然能從那麼意味深遠的問話中,提煉出如此返璞歸真的含義,從而把話題帶歪……何況,會對著品階不如自己的官員自稱下官,這算是收買人心還是平易謙虛……?

古茗決定把話說得清楚一點:“不是的。吃什麼東西,在哪裏吃,下官完全不會有異議。但是,與道謀不合者共餐,本身就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吧?”

方良那抱歉的神色更凝重了,他有些汗顏:“原來是這樣,確實如此啊。下官沒考慮到古司長的心情,貿然相約,您還如此勉強自己與下官這樣無趣的人同席,這、這……”

古茗不由歎了口氣。他居然理解成這個樣子,該說什麼呢……難道應該遭到厭惡的人,不是自己嗎?方良為什麼會理解成相反的呢?

看到古茗歎氣,方良以為她是真的因這種無聊的談話而厭倦,更加認真的解釋著:“古司長,下官是一個除了工作什麼都不會的無用男人,不懂得為人處世之道,一個乏味的人常年麵對那些乏味的數據,久而久之,或許就更加乏味了。下官本以為這次邀請,能改善、緩和一下彼此的關係,但現在看來,下官果然是……浪費了您的時間吧。”

古茗反問:“為什麼方大人會想要改善關係?你什麼也沒有做錯不是嗎?”

方良搖頭:“下官以為,並不是隻有一方錯了,關係才會變得險惡。人與人之間的理解,本來就很不容易。不是正因為難以理解對方的道路與理念,才會引起各種各樣的仇視與紛爭嗎?可是隻有無盡無休的紛爭,到頭來還是什麼也解決不了。所以,下官大概是不善言辭的關係,無法將自己的道路用言語表達清楚,使人誤會、不理解,從而針對,這也是難免的。想要被人理解,就要自己誠懇的說明,下官正是如此想的,於是與您坐在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