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法司的十字劍握在他幹淨堅定的手裏,軟弱、猶疑、悲憫、不確定的纖細感情全部消失,隻剩下百死不悔的決斷。

這個樣子的花榮,他並沒有見過。

蘭徹斯特從軍時所認識的少年花榮,雖然也穿著邊防軍的軍裝,但並沒有這樣犀利的氣質。而投身都察院之後的花榮,每一次去見他,都是穿著華麗的古袍,十足的藝術家扮相。

隻是換了身衣服而已,隻是氣質有所不同而已,給人的壓力卻驟然擴大十倍,有一種‘死’的味道。

突然一個傳說在蘭徹斯特有些發僵的大腦裏掠過——

禽獸雲集的都察院,有那麼一位影子司長,被稱為外型氣質與軍法官這個職業最為匹配:傲慢、嚴謹、淩厲、冷酷、殺氣騰騰。

“否定。否定。否定。”

一連三個否定之後,那唇瓣恢複了緊抿如劍的狀態,再沒有開合。他揮著劍一路走來,不停的有人倒在他的兩邊。

劍法還是蘭徹斯特所熟悉的劍法,但是殺人的效率卻提高了十倍不止。看到這樣的舊友,他幾乎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一個人心中如果沒有任何對生命的尊重,沒有任何的猶豫,沒有任何的不忍,那麼他便是最殘酷的殺戮機器。哪怕麵臨著千分之一勝率的生與死的戰場上,他也會毫無懸念斬殺千人,然後獨自活下去。

蘭徹斯特咬著牙衝了上去。當他接下對方的第一劍後,就心生懼意。明明是熟悉的手法,也知道該怎樣化解,可是死亡的預感卻無法驅散,這在之前的對決中,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劍術與花榮在伯仲之間,不可能落敗更不會死。然而接了幾劍之後,他清楚地看到了死神降臨。

劍法還是一樣的劍法,但用劍的人已經發生了改變。他的劍不再留有餘地也不再容情,他的眼裏沒有任何情分。

蘭徹斯特發現自己麵前的是一位無情的死神時,死神的獠牙已經刺穿了他的心髒。倒下去的時候,還留有些許意識,他餘光看到這個巷子裏,除了眼前這一位,已經沒有任何活人了。

大量的鮮血混在地麵上的雨水裏,一時間就連這樣的豪雨都沒辦法洗刷幹淨。嗬,這就是都察院引以為豪的,那位大人的真正力量嗎?

長劍穿過他的胸口,將他釘在了地上,那個名為花榮卻又不像花榮的男人彎下腰來目送他的死亡。他想要說些什麼,卻知道自己沒辦法說太多,努力伸手揪住那個人的領子,將他拽的近了一些。

“咳咳……”咳出來的血絲順著唇角留下,蘭徹斯特家族自傲的證明了貴族身份的蒼白臉色,現在轉為慘青一片。他笑笑,合上了眼:“為什麼……你那時候……沒有將他們斬盡殺絕……如果那樣的話,我也……咳……我是你永遠的朋友,這一點直到我們一個死去也不會改變。”

最後這句話一口氣說完,回光返照般的,蘭徹斯特的麵容奇詭的豔麗了一瞬,然後迅速變成了失去生命的青灰。

花榮沒有時間去回味這句話所蘊藏的真意,迅速抽劍還鞘,往東霖方向趕去。

被他說中了,即使心裏清楚對方不是個擅於等待的女子,卻忍不住要去看看,就像是當初那樣,明明知道她等不及,還是薄情寡義的自顧自離開。所以他從未怨恨過她,就像流花殿下所教導的雖然不能打動他,卻讓他記了一生那樣。

他反駁著父親,嘲笑著他的軟弱與善良,可是卻時時緬懷著在他身邊針鋒相對的那樣的時光。

他或許真正想要嘲笑的從始至終隻有自己。

直到與她重逢,口口聲聲的讚美也隻讓人感到虛情假意。唯有毫不保留的殺氣真實的傳給了她。

所有與那位大人道路衝撞者,沒有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