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聽見護士嗬斥:“哎,幹嘛呢,門又不是你們家的。”
劉達中走後,方華一直盯著他看。
他終於發覺,衝她一笑:
“讓他待這兒,恨不得天天和我抱頭痛哭。我可不想讓別人笑話。”
全麵檢查的結果終於出來,證實了果然是腦擴散。
這個病人一向精神狀態良好,家屬又不在,醫生覺得沒有必要瞞他,直接和他談了下一步的治療計劃。
他態度十分積極合作。
治療之餘他開始一本本複習金庸小說,和方華熱烈交流心得,興趣高漲。
那晚她探過頭去,見他正看到“紅顏彈指老,刹那芳華” 那一章。
她全身一震。
啊,身邊這方華,生命不也隻餘個刹那。
他就在那時轉臉看她,聲音溫和:“不一樣的字,別瞎想。”
但是他怎會知道她的念頭,除非他也這樣想過。
她忽然無法忍受繼續待在他身邊,轉身走開。
腦擴散的症狀越來越是明顯。
他早晚劇烈頭痛,不時嘔吐,整隻右臂失去氣力。
他越來越不肯睡覺,常常一天隻睡三四個小時。方華有時勸他,他也隻是權且答應,並不照做。
終於有一次,他抬頭看她,輕聲說:
“時間有限,我不想浪費在睡覺上。”
方華一震,從此不再幹預。
那天晚上他們聊天,他難得地覺得餓。吃著蛋糕,忽然露出饞相:
“想起我們學校教工食堂的肉火燒真是好吃。劉達中那家夥一頓可以吃十個。”
方華駭然:“這麼能吃? 你能吃幾個?”
他笑而不答。
過了一會兒,他拍拍手上的蛋糕渣說:“比他隻多不少。”
翌日去醫院前方華去了M大。
她有一個高中同學在那裏,剛剛提前返校。
她找他換了飯票,買了十隻肉火燒。帶去醫院放在他麵前,他很驚訝。
“你去了M 大?”
她點點頭。
他看她一眼,沒再說什麼,低頭去吃。然而隻吃了一個半便再也吃不下去。
她知道他的胃口已完全被化療敗壞。卻隻是說:“就知道你是吹牛。哪有人一頓吃得了十隻?”
他嗬嗬笑著,“果然被你戳穿。”
言談間問起她M大的近況,口氣中頗有留戀。
她一一回答,卻忽然說:“想知道就親眼去看看。”
他眼中一亮。
第二日天氣涼爽,他們一前一後地悄悄離院,打車去了M大。
M 大占地並不廣,她陪他慢慢走了一周。
還沒有開學,校園裏空空蕩蕩,安靜得出奇。他們後來在看台坐下,俯瞰空寂的操場。
遠處不知何處的喇叭傳來隱約的音樂。
他忽然微笑:“可惜不能讓你聽聽M 大早晨的廣播。”
“怎麼了?”
“可能是文革時候錄的,一個紅衛兵似的男聲:’同學們,讓我們鍛煉好身體,爭取健康地為祖國工作五十年!’ ”
她哈哈大笑:“你那時沒好好練吧?”
“哪兒啊,我頭三年的早操都是全勤,”他忽然壞笑,“因為林妍她們班就站我們隔壁,而且她出操特別模範,天天都去。”
“哈,說不定她出操也是為了見你。”
他“咦”了一聲,神情怪異。
“怎麼? 我亂猜的。”
他咳嗽一下,嘴角帶了笑容,眼中露出溫柔神色。
“說不定是真的。因為我們兩個一好上,她就再也不出操了。哪天我問問她。”
方華笑了。“你們兩個真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