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家國恩仇.84 出類拔萃
養母鰻鱺說,那個年月巴山蜀水的上空總是飄動著行蹤詭譎的浮雲,蝗蟲蝌蚪螻蟻馬蜂般的萬千生靈麵對著龍爭虎鬥英雄磨牙的天下惶惶不可終日。然而攀權俯勢在那座刁姓宅院的人們卻油頭粉麵悠閑自在,那個蒼天似火的正午時光他們擁擠在木槿蔥籠的屋簷下伸長著脖子、交頭接耳眉目縱橫的圍觀正在分娩的主人安壁蘭。
養母鰻鱺說我十月重孕的母親壁蘭在木槿樹下驚夢動胎當眾分娩的時候,我軍務纏身的父親刁萬正在飄洋過海的返航機倉裏與婀娜多姿妖豔實足的空中小姐眉來眼去打情罵俏。我母親壁蘭經年累月密不透風的褲子在侍仆眾人望眼欲穿的期待中被侍女鰻鱺咬牙脫下的同一瞬間,在穿雲破霧的飛機上一位黑發碧眼中西合成的混血小姐舉止輕狂地將一頂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帽子扣到我父親刁萬的頭上。
養母鰻鱺說,彌漫在樹蔭下的明媚風光不徑而走,透過堅硬結實的庭院高牆,兩個相對站立在大門兩側的國軍士兵突然豎直了意動神搖的耳朵。兩個酷暑難奈的國軍士兵從院內飄出的熱風裏碰到了神清氣爽的綠意,他們在貌合神離的眉目交輝中以軍人特有的鼻子嗅到了一線來自院內的味道。
那種來自靈竅深處不可言傳的味道曾幾度欲使手持鋼槍的士兵衝進院中分贓秋色,無奈肩上的天職警告士兵在看家護院的牆腳務必盡忠職守穩如泰山。
就在兩個士兵心猿意馬喉節發癢的關鍵時刻,院中傳出的嬰兒啼哭聲驚動了大門外麵的腳步聲。
養母鰻鱺說,富有諜英魔女之稱的國軍中校林晗昕和我小姨安壁禾行雲流水般的腳步聲在圍滿眾人的木槿樹下嘎然而止的情景就像天籟之聲餘音繞梁。我小姨壁禾將雙手伸向我母親的腹下迎接初來人世的嬰兒,中校林晗昕在嬰兒的啼哭聲中欲怒又止的看見轉身逃走的管家龍貴春巷路窄地與對麵跑來的男仆龍武迎頭相撞,管家龍貴啞著嗓子慘叫一聲兩顆紫黃的門牙就輕車熟路不約而同的落在地上,男仆龍武腦門上出現的血痕就像一朵紅梅傲然綻開。
圍觀眾仆在國軍中校林晗昕那明月秋風的涼意中如雲飄散,她拿起一塊潔白的絲綢將我母親那顯山露水的小腹蓋住的同時也遮去了男仆龍武遊山玩水觀風賞景的目光。
在林晗昕餘怒尚存的眼皮下,男仆龍武那頭破血流的嘴角上蕩起了一線因禍得福聊表寸心的笑意。他摸著額間那朵璀燦奪目的梅花心有餘悸的暗自慶幸自己頭破血流的慘狀免去了林晗昕的驅逐,能在女主人那白雪紅霞風光無限的兩腿之間獲得了曇花一現的揚眉一瞥。
養母鰻鱺說男仆尤武那束引發於綾羅綢緞中的開辟鴻蒙之光令她多年以後都難以忘卻,也許正是那兩束童心未泯情竇初開的凝眸之光引發的麻煩滋長了他與我養母鰻鱺的那段節外生枝的姻緣。因為在木槿樹下,我方為人母的母親壁蘭在驚魂脯定的仰天慰歎中純屬意外的捕捉到了男仆尤武那對陽光充沛的眼神。我母親壁蘭在觸景生情的短促興歎中向裝呆充愣魂遊巫山的男仆尤武投以母愛般的注視,從他鋒如芒刺的眉目中愛莫能助的看到了一片貧窮人生心靈深處的空白。
像抱花瓶謹小慎微的手們將我執意不肯回房的母親壁蘭抱上能靠能臥的竹椅,小姨壁禾如獲至寶地將初生嬰兒抱到我母親眼前喜不自禁的說:“我說大姐,難怪你別有用心的將她降生在這毒陽斑駁人多眼雜之地,原來是個能伸能屈能曬能露的姑娘,你看她咋嘴撩舌擠眉弄眼的多俊氣。”
母親壁蘭望著小腹豐隆臨產不遠的小姨壁禾滿臉驕矜笑而不答。
國軍中校林晗昕俯身望著一顆黑發油亮的人頭和一張深眉遠黛冷豔寒清的小臉說:“瞧這孩子那一見天光就左顧右盼嚴肅莊重的眼神,倒像是天降大任於斯人的樣子。”
小姨壁禾說:“密思特林之言正與我的感覺琴笛叢音不謀而合,她既投胎於軍商聯姻的戒幣之家,就該先天具備眼觀八方明察秋毫、耳聽六路成竹在胸的天資,何況值此乾坤逆轉江山蒙難的多事之秋;她更該獨領豔驚四海裙傾八荒的風騷,懷威加塵宇經邦濟世之才,抱精衛填海步月淩雲之誌。”
母親壁蘭摸著嬰兒的小臉輕描淡寫的說:“看你二位把我女兒說得如此脫俗,但不知超凡脫俗是福是禍。”
侍女鰻鱺將一條綠色的綿毯蓋在主人身上,她笑顏蜜甜愛若珍寶的抱過嬰兒摟進懷裏說:“管它是禍是福、人生在世本來就風雨交加禍福相連,既然天降大任於她那我就該意無返顧的幫助她、舍身忘死的保護她。”
紫色布衣裏的初生嬰兒在侍女鰻鱺情真意切信誓旦旦的宣言中露出苦澀辛酸經久不散的笑容,林晗昕眉頭一聳說:“咦!這孩子這真像聽懂了言詞鏗鏘俠肝義膽的不俗之言。”
小姨壁禾也睜大眼睛:“是呀,莫非這丫頭片子與鰻鱺先天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