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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四十三

第三節

算得過韓梅村的,應該隻有能從螞蚱身上攢出包子餡兒的奸商了。隻不過,韓團長算的是人命!

整整一宿,這個湘北佬都在調兵遣將:一營入駐劉莊西北兩村後躡足藏蹤,二營把守劉莊東南,幾個炮連坐鎮劉莊南麵村莊,隔著七百米開闊地虎視眈眈,三營機動。然而,韓梅村並沒有選擇夜戰。

這一夜裏,莊內的日軍也沒有閑著,派出的斥候已經明確回報了劉莊被包圍的訊息。自知大限將至的守軍士兵們隻能連夜在劉莊外圍民房的牆壁上開出大大小小數百個射擊孔,還在牆腳下挖出地洞,以門板覆口,再蓋上泥土,用作防炮……

清晨六時,前沿觀察哨傳來報告,明確莊內已沒有老百姓。韓梅村的最後一項顧慮業已打消。

七時許,直屬通訊連架通了團部與各營之間的電話線路。

“我命令,全團輕重火炮一齊向劉莊開火,摧毀敵地表工事後,由二營擔當主攻!”韓梅春臉色平平地下達了攻擊命令。

劉莊的日軍一定被震撼了,他們從未見過支那軍隊如此密集的炮火攢射。一分鍾前還似在熟睡的村莊頓時陷入顫栗與燃燒。映入未及躲藏的守軍士兵眼簾的,是一副末日般的畫麵:漫天的炮彈像黑色的冰雹,旋轉著、嘯叫著、高拋的、低平直瞄的、空爆的、鑽入泥土的……二十毫米蘇羅通炮彈把房屋打成了篩子,而緊隨其後、從天而降的迫擊炮與山炮炮彈則把搖搖欲墜的建築瞬間轟作橫飛的碎塊……與防守的建築一起被撕成碎片,甚至是一種幸運,因為對那些勉強逃進地洞的日軍士兵來說,恐懼才是更可怕的煎熬。

猛烈而持久的炮擊之後,原先也不過五十戶人家的劉莊滿目盡墟。擔任主攻的二營小心翼翼地穿過村前麥田,試圖接近劉莊外沿。日軍士兵這才爬出地洞,數人為一組,憑借破屋斷牆和殘存的防禦工事,以機步槍火力拚死阻擊。戰至中午,二營一連終於衝入劉莊一角,但自身傷亡亦為慘重。接下來的撕殺,與在台兒莊發生的戰鬥如出一轍:雙方士兵逐屋、逐牆爭奪,互擲手榴彈,一些班排長甚至隻有通過過頂手榴彈的形狀來分辨己方士兵的一側。

黃昏時分,韓梅村親率三營增援,駐守劉莊西北的一營也抽出一連兵力突入莊內……劉莊內殘存的守軍士氣終於完全崩潰,絕望之下的日軍官兵,繳械投降者有之,身披“武運長久”白旗、以短刀或手槍自決者有之,當然,在地洞裏垂死頑抗直至被手榴彈炸斃者亦有之。最後一批約四十名試圖突圍的日軍士兵剛衝至村西,就被設伏已久的一營以密集的速射火力撂倒,無一幸免。

韓梅村坐在一棵被炸倒的樹身上,下意識地用腳撥弄著地上被炸得隻剩後半截的三八式步槍,一隻被齊腕炸斷的手還牢牢地扣在上麵。

“報告!”三營的一個連長前來彙報戰果。

“怎麼樣?”韓梅村急切地問。

“共斃俘日軍一百八十餘……”

“我是說我軍傷亡!”

“……我軍傷亡八十餘人,排長陣亡兩名、傷三名。”

韓梅村輕籲了一口氣:死傷不少,但總算還可承受,至少遠較日軍為輕,當然這也多虧了之前充分的炮火準備。

“團長,你說這台兒莊是不是也這樣在打?”這個連長五個月前還隻是個老兵,南口、漳河數役下來,團裏的基層軍官或戰死,或抽調,比新兵多打過幾仗的老兵大都被提成了連排長。

“聽過地獄吧?”韓梅村答非所問。

“啥?……哦,俺家鄉老人說過,幹了缺德事兒的人都要下地獄,裏麵扒皮抽筋下油鍋的。”問得一頭霧水,答得莫名奇妙。

“我們這裏是刀山獄的話,台兒莊就是刀鋸獄!”

“啥?……啥獄和啥獄”那家夥徹底懵了。

“第七層和第十八層……”韓梅村喃喃自語,一邊不自覺地把目光投向西南方向。並不怕死的他,此刻的心中竟充滿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