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三○(1 / 2)

正文-一三○

第七節

第八天了,富池口遭到波田支隊主力的強攻已經第八天了!

這八天裏,日軍把巴掌大的富池口裏裏外外轟了個底兒朝天:艦炮、飛機、毒氣、衝鋒、傳單、謠言……各種戰爭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而其造成的結果就是,富池口鎮上下幾無片瓦之全,鎮外的阻擊陣地上白刃戰夜以繼日。

“是時候為自己、也為第十八師想想退路了。”

李芳郴從鏡筒裏拔出眼來。隨著天色轉暗,日軍對外圍陣地的進攻明顯減弱。看來,這種每寸陣地都要以命相搏的打法兒,同樣令進攻的一方疲憊不堪。

李芳郴交待侍衛收好炮隊鏡,自己麵色鐵青地跳下房頂。六、七天前,駐守碼頭鎮的第十四師在阻敵月餘之後請求撤退。上峰鑒於陳烈部力戰經月、損失逾半,且日軍主力已在碼頭鎮西南方出現,第十四師有遭日軍合圍的危險,因此批準了陳烈的請求。相比之下,他李芳郴和第十八師就要“不幸”得多:同樣是苦戰之後請求撤退,報告卻一路上行,從第五十四軍霍揆彰轉至第十一軍團軍團長李延年,最到竟送到第二兵團指揮官的桌上。今天中午,兵團長官張發奎正式批複:富池口得失,關乎半壁山及田家鎮之利害。為全局計,著該部繼續堅守三日,爾後方可相機逐次抵抗退卻。否則,當以違抗軍令議處……

張發奎的嚴令令李芳郴大感不平:憑什麼他陳烈可以撤退,自己卻不能?難道第十四師損失大,怕被包圍,第十八師損失就不大,就不怕被吃掉?世上哪有這等不公平之事!

“傳令兵,通知各部營以上主官回師部開會,留副職堅守陣地。”

“師長……”幾天血拚下來,第十八師各戰鬥部隊的營連排長幾乎換過了一茬,此刻調一線主官回來開會明顯不合時宜。這一點,就連師部傳令兵都明白,因而遲疑著沒有立即起身。

“楞著做什麼,快去!”

很快,風塵仆仆、硝煙覆麵的前線指揮官們應召齊聚到第十八師師部裏。

李芳郴掃視了這些或熟識、或生疏的麵孔一眼,隨即開門見山:“諸位,我已決定,全師於今夜撤退!”

話一出口,滿場嘩然。

第五十四旅一○八團代團長謝世慶率先站起身來:“師座,此舉萬萬不可!我與日軍苦戰八天,傷亡固然慘重,然當麵之敵亦已呈顯疲態,我師或可再多撐數日,以支持江北田家鎮之作戰。若再能得到兵團方麵有力部隊的支援,一舉擊潰頑敵,亦為可能。況且,張發奎長官已有嚴令……”

不等謝世慶力陳完畢,與會眾人就紛紛出言附和。

“哦?”李芳郴皺了皺眉,“沒想到謝團長的消息倒是靈通的很,連下午才到的電令也知道了。那好,索性就向你們公布一下。參謀長,念一下第二兵團方麵的電報。”

隨著電令的宣讀完畢,在場將校們大多沉默不語:既有上峰嚴令,撤退一議便無從說起,甚至無討論之必要。

“謝團長,我隻想問你,他陳烈可以撤退,為何獨我李芳郴不能?”

麵對這位已無理可講的師座大人,謝世慶隻得低著頭不再吱聲,倒是五十二旅旅長康文嶽看不過眼、出來接話:“師座,我以為我師的情況並不同於陳師長部。”

“是嗎?那我倒要請康旅長詳為指教,我與第十四師有何不同?”李芳郴冷冰冰地反問道。

“師座,指教我不敢說,隻是事情明擺著,第十四師防守的碼頭鎮,僅相當於富池口一線要塞之前沿。如今其江北之武穴已失,碼頭鎮三麵受敵,戰略價值業已不複。況陳部阻敵月餘,於公於私,都盡到了本分。我十八師之富池口,與半壁山同為江南要塞群之核心。我輕棄陣地,必致半壁山於腹背受敵之境地。據我所知,半壁山一線配屬火炮多為鎖江艦炮,並不適合陸戰,若日軍經富池口擊其側後,恐無力招架。”

“那麼,你,你們,是執意要戰嘍?”李芳郴把目光從康文嶽的臉上移開,投向全場眾人。

沒有人答話。戰,或會一死,然猶可盡節;撤,雖能偷生,卻將背負一生罵名。

“師座,戰前兵團方麵由田家鎮支援我部之七十七毫米野炮連、一○五毫米榴彈炮連、七十五毫米高炮連,以及我師原有之火炮,雖經與敵連日互射、並遭日機轟炸,損失不輕,然實力尚存五六,猶能與敵對等還擊……眼下,當務之急是向上請派援軍,同時趁日軍進攻間歇抓緊搶修毀損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