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三三(1 / 2)

正文-一三三

第五節

日軍顯然既不打算留給我們重新整防的時間,也沒有明刀明槍、攻防矛盾的耐心與風度。不等我們完全進入陣地,來自東、南兩路地麵部隊的新一輪炮擊就開始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些兜頭砸下來的炮彈落地後,爆炸卻並不強烈,反倒是掀起一團團似黃若綠的煙霧。

“毒氣!”不知是哪個長了狗鼻子的士兵慘叫了一聲。

隨著煙霧的擴散,整個前沿陣地陷入緊張的騷動:士兵們屏住呼吸、手忙腳亂地翻找著自己的防毒麵具,找不到的隻得就手用水浸濕毛巾、捂住口鼻;實在連水都沒有的倒黴蛋,索性掏出家夥衝著塊破布片澆上一泡……老實說,情急之下還能擠出尿來,也是件不簡單的事情。畢竟,胸腔裏的氧氣正在一點一點地耗盡,如果那東西不爭氣,那麼等待自己的就將是悲慘無比的下場。生與死,竟然隻在一息之間。

依舊多虧了那個習慣了處處雞毛蒜皮、事事斤斤計較的前中央軍軍需官胡六左!

還在武漢時,我們就已經風聞了日軍在馬當、香口爭奪戰中頻頻施放毒氣筒、發射毒氣彈的齷齪“事跡”。 部隊臨出發前,胡六左硬逼著我到軍政部,從比他更摳門兒的軍需署官僚那裏,軟磨硬泡到一千多隻防毒麵具。為此,周駿彥署長幾乎跟我拍了桌子,說要不是看在馮長官打了電話的麵子上……眼下這玩意兒別說我們這個不入流、不上冊的榮譽師,就連不少中央軍的正規師也未必能配齊。

駐防半壁山後,胡六左再次展現他的的守財奴本色,硬是把這些活人不戴、死人不愛的東西扣在手裏,不讓前往富池口協防的兩個團帶走一具。用他的話說,“人十八師是中央軍,槍是中正式,炮是PAK37、蘇援76,壓根兒看不上咱這些個破爛家當。”

眼下,胡大戶囤下來的“救災糧”終於派上了用場,雖還不至於寬綽到人手一具,倒也基本應付得過去……

日軍顯然根本不把印象中支那部隊近乎原始的防化手段放在眼裏。炮擊停止大約五六分鍾後,見守軍陣地已了無生氣,步兵連隊便開始放心大膽地進攻。在他們固執的意識中,等待自己的,大概隻是割麥子般輕而易舉地收獲。就像以往數次施用毒氣後那樣,把咳得直不起身的支那兵射殺、甚至刺殺在戰壕裏!

沒有晃動的人頭、沒有炮火的還擊,也沒有輕武器的脆鳴,隻有致命的毒瘴緊貼著之字形壕塹網緩緩流動,以及一千多人此起彼伏、有些做作的咳嗽與呻吟……

防毒麵具粗劣的鏡片,令我的視線有些模糊。我倦縮在戰壕裏,半張臉恨不能長在炮隊鏡的鏡筒上,一邊朝旁邊的“炮兵”打著手勢:五指張開,是五百米;拇指半屈,是四百五十米……一個丘八正坐在地上,緊張地擺弄著一架玩具一樣的小東西,渾身上下抖得像在打擺子。

那是擲彈筒,是我的炮;而這個被麵具弄得活像個長鼻子骷髏的家夥,則是我不太出息的炮兵!

“打!”我甕聲甕氣地嚷著下令,同時右手向下斷然一揮。隔著防毒麵具,我的聲音微弱得有些可笑。

“炮兵”把擲彈筒後部的擊發皮帶狠命一扯,一枚炮彈離膛而出……

“炸、炸、炸、炸……他媽的快炸啊!”我神經質地在心裏叨叨著,一隻手本能地去摸步槍……日軍士兵已經前進到離我方一線陣地不足兩百米,假如我的“炮”不爭氣,那麼接下來的,就隻能是近身肉搏了。

爆炸從日軍散兵隊列的後部傳來,這是信號,反擊的信號。二營三營的士兵們就像是集體複活般地從各自的射擊位置上冒出頭來……上千發子彈幾乎同時出膛,齊刷刷的槍聲劃破戰場天空,彙合成一輪壯觀的齊射,其間還夾雜著十來具擲彈筒前後不一的爆炸。緊接著,在二線陣地上擔任支援的一營的迫擊炮也響了。

兩秒鍾前還不慌不忙、誌得意滿的日軍士兵成排地倒下,如同被同時放倒的畜欄木樁……有幸逃過一劫的人紛紛就地趴倒,試圖還擊;而更多的進攻者則彎下腰來捂著鋼盔掉頭就跑。潰退的路上,還不時有中了大獎的日軍被擲彈筒炸彈的氣浪掀上半空。

第六節

榮譽師的反擊輕鬆之至,幾如實彈演習,這全拜日軍之驕狂情緒所賜。

“這下,波田在對麵兒該急赤白臉了。”我咕嚕了一句。

“啥?團長你剛說啥,我沒聽清。”三營營附伍大用把屁股往我身邊搬了搬,兩眼卻片刻不離望遠鏡。看得出,這家夥心情不錯。也難怪,在攻防雙方兩三萬人的眾目睽睽之下,我的兩個營一開打就賺了個碰頭彩,換誰也得樂得屁顛屁顛的。更何況,此刻從打半壁山南坡忽然吹來股子下山風,呼呼喇喇地居然把剛剛還在我們陣地上徘徊不去的毒瘴直往南趕,大有物歸原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