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三七
第四節
從武昌到經扶，差不多兩百華裏，憑我的兩條腿，怕是得走上五、六天。如今戰事一天一個樣兒，說不定等我到了，軍團又不知轉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好在郭參謀長心思細密，於行前特地備下親筆信一封，並叮囑我隻要將其麵呈郭懺，應該會有些幫助。
送走林彤後，我片刻不停地趕到武漢衛戍司令部。
哨兵滿臉狐疑地把我的證件查看了幾遍，這才勉強放我進去。
司令部大院裏，往來官佐大都步履匆匆。看得出，戰火的迫近已令這裏如臨大敵。樓門外，十幾個當兵的圍著幾輛卡車忙碌，台階上，上百隻木箱正碼成小山一樣等待裝車……
“找誰？”一個坐在桌子後麵的值班少尉攔住了一身老百姓穿戴的我。
“長官好，我這裏有一封第五十四軍長官的親筆信，要麵呈郭參謀長。”說著，我從懷裏摸出信，遞了過去。
信封上隻有廖廖不足二十個字：謹呈武漢衛戍司令部郭參謀長鈞啟，職郭汝瑰
值班軍官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冷冷回道：“郭參座去前線還沒回來，你改日來吧。”
“那請問陳司令長官可在？”
那家夥白了我一眼，意思差不多是“就憑你？”
小鬼難纏，一點兒不假。我隻得重又掏出證件，“陳長官如在，就說軍訓團門生徐渡求見。”
這一招兒果然靈驗，對方立刻換了一副好看得多的嘴臉，“徐長官請稍候，我去看看陳司令長官有沒有時間。”
我在門廳裏背著手亂轉，心中火急火燎。不大會兒，就見第九戰區司令長官兼武漢衛戍司令陳誠領了一個副官急衝衝從樓上走了下來，後麵屁顛顛地跟著那個值班少尉。見我這身打扮，他隻略一遲疑，衝我微微點了點頭，便快步走出樓去。
“徐長官，陳司令長官急著去軍委會開會，不過已經交代別人辦你的事情了，我這就打電話叫人來。”
很快，一個司令部副官長來到我麵前，手裏拿著我呈上去的那封信：“徐主任，現在戰事吃緊，陳長官特地交待，你提的要求，隻要我能辦到的，盡量滿足。”
望著眼前這個滿臉堆笑的中年校官，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小弟討擾長官公務，實不得已。我準備北去經扶回第二十七軍團，又怕步行誤事，故此……”
“就你一個人？”他望了望我身後。
“就一個，我軍團聯絡處早於日前關閉，所部人員已先行歸隊；惟渡因五十四軍方麵事務羈絆，耽擱了幾天。”
“徐老弟，我這就讓下麵給你備一匹馬，隻是……”他顯然有什麼事情欲言而難言。
“這位長官，若有顧慮但直言之，渡豈敢強人所難。”
“老弟誤會了，陳長官交待的事情，我自然不敢怠慢。隻是這北麵的黃縣一帶，是新四軍第四支隊的地麵兒，老弟一個人，又騎著軍馬，我是擔心……有所不利。”
“長官多慮了，渡此去是投軍歸隊，又非投敵，想來就算遇上了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我這就換回軍裝，國共既已聯手禦外，難不成他們還會伏擊友軍嗎？”我一臉的不以為然。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徐主任北去宜取道黃陂、黃安，經七裏坪可達經扶。不過，兄弟還是要提醒一句，過天台山時，多少小心一些為好。”
第五節
從司令部出來，我單人獨騎徑自北行。一路上所經街巷，大多人跡寥寥，估計能走的老百姓都已上路。
“假如部隊真能如數月前報界所稱，全力阻敵於武漢之遠方，老百姓又何至於此！”我的心中不免泛起一絲愧意。
出了武漢，我趕路的速度不但未能加快，反倒更慢了下來——大路已被浩蕩的逃難隊伍完全占據。各式各樣的卡車、轎車、馬車、黃包車、手推車和步行的人流擁擠在一處，緩慢蠕動……如林彤所言，能拿到船票的永遠隻能是少數，更多無權無門的老百姓和一些未被列入戰略設施的工廠，隻能沿旱路西撤。
人們扶老攜幼，背著包、提著箱、挑著擔、推著車，在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西遷之路上疲憊前行，拉運物資的卡車不斷鳴號催促堵在前麵的難民……淒惶之狀令人不忍卒視。
“學生，你們是哪個學校的，這算是往哪兒去？”我估摸著且得跟著這支行進緩慢的隊伍走上一程，於是索性跳下馬，邊走邊同身邊一群學生模樣兒的年輕男女搭訕。
“我是浙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