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五二
第五節
“董長官好！”
董升堂微笑了點點頭。
“師兄好！”
我環顧四下見再無別人，方才確定這問候是衝自己來的。
“嘿嘿，”我訕笑兩聲，無辜地望向董升堂：“副團長，這裏都興這樣稱呼長官？”
我的聲音大到足以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我還不打算和一群把個掩體挖得橫七豎八的新手稱兄道弟。
董升堂手一攤，作無奈狀，“原先沒這規矩，不過，規矩是人定的，自然人也可以改。”
懂了，這是想約一約我的斤兩，順便樹一樹師威。
所有人都在等——學員們大眼瞪小眼地等、林重小人得誌地等、馬立仁擠眉弄眼地等、董升堂置身事外隔岸觀火地等……
林重，對，林重才是元凶，我決定先給他下一個鐵定會鑽的套兒。
“林教官，師弟們這活兒幹得不賴嘛。”我貌似悠然地往一座死人都不肯躺的散兵壕裏撥了幾腳土，極盡譏諷之能。
“徐渡，你個板麼日的，少給老子指桑罵槐，他們今天才進這個科目。就這都比你婊子養的當初不知好上幾多！”
半年不見，他還是這麼護短，而且依舊架不住話激。
“那是，那是。”我很陰險地滿臉陪笑，然後轉向那些幸災樂禍的小子，“誒，這位兄弟，別看別人，就你，戴眼鏡的。”
活該，誰讓他瞅著有文化的樣子。
眼鏡兒把鼻涕倒進口腔，往前湊了半步，“有……長官，有事兒？”
“立正！”我的聲調猝然嚴厲。這家夥毫無防備，慌亂間工兵鏟幾乎脫手。
“稍息……國府之新生活運動始於何時？”
“啊？”
“啊什麼啊？回答！”估計此刻的我已目露凶光。
“是！回長官，始於民國二十三年委員長之《新生活運動發凡》。”
不錯，果真是有些文化的。
“政府所謂之新生活，又都包括哪些？”
“四維思想與三化準則！四維者，禮義廉恥；而三化，概指生活藝術化、生活生產化、生活軍事化……”
“好！”嘿嘿，我等的就是這句，“你叫什麼名字，原先讀哪所學堂？”
“報告長官，學生夏亦農，國立山東大學讀二年級。”
“山東人？”
“平度，長官！”
我點點頭，轉而請示董升堂：“副團長，差不多了吧？”
沒等他答話，從來不知死活的林重就先不服了：“麼斯差不多了？個婊子養的這就完了？！”
我冷笑了一聲：“夏同學！”
“有！”
“秉新生活之四維者，以禮為先、持躬待人。今舉國百姓猶能恪循委員長所倡之新生活倡導，何況我革命軍隊之革命軍人？試問若張口國粗、閉口漢罵，能否為我輩革命青年之表帥？”
“這……”
“這什麼這？回答！”
“回長官話，不能！”
“哦，是嗎？”我搖搖頭，若無其事地背手而去。
幾個反應稍快的學員已經在捏著鼻子偷笑。
林重被我氣定神閑地一頓繞，顯然還在霧裏，直到所有人都憋紅了臉，這才醒過味兒來：“噯，你個婊……”
真是難得，他破天荒地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我和董升堂的身後，終於失控了的學員兵們笑得丟盔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