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五三(1 / 3)

正文-一五三

第八節

甜米酒原來也能醉人,而且醉得後勁十足。

宿酒的我夢魘不斷,甚至明知是夢,也無從掙脫……

我站在一條溪邊,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硫磺味與有機體焚燒後的焦臭。

我的腿灌了鉛般的沉重,渾身綿軟無力。

難道這不是夢?我疑惑了,因為據說夢裏是沒有味道的。

我轉過身,眼前的陣地像是被一雙大手翻了個個兒——破爛的屍體彼此疊壓、糾纏,絞成亂麻的鐵絲網上掛著軍服碎片與血淋淋的人體器官。到處是冒著煙的彈坑、被掀翻了的戰防炮、折斷的步槍、手榴彈的木柄殘片……

我很沮喪,因為我甚至說不上這是什麼地方,更不清楚這些活著與死去的人們隸屬於哪支部隊。我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打了一仗,然後糊裏糊塗地慘勝。

遠處的上遊,幾名配戴憲兵臂章的士兵把兩個同樣穿著國軍製服、卻五花大綁的人推進溪中。一個憲兵趟進水裏,摘下犯人頸後的木牌,然後如避瘟神般飛快地逃回岸上。

槍響了,被處決者直直地倒進溪流中,濺起兩團水花。

我想要阻止,卻根本喊不出聲。

我扔掉手裏沒了槍托的花機關,趔趄著走進水裏,然後吃力地彎下腰,將雙手沒入水中……徹骨的涼意電流般順著手臂上傳,兩條胳膊都覺得酸脹起來。

等等,那張被射殺者的麵孔,為什麼如此熟悉……

老天,是徐泊!

我從噩夢中驚醒,兩條不知在被子外晾了多久的胳膊已經凍得有些麻木。

真是倒黴透了,作的夢越來越不搭調。

我從床上坐起身,努力想要分辨周遭的環境。微光正從一扇隻有巴掌大、還糊著紙的小窗透進屋來。

房裏還有一個人,正蒙頭大睡、鼾聲如雷。

黑暗中,我覺得自己笑了——是林重。我早就領教過他的呼嚕,那隻能用氣壯山河來形容。

我趿了鞋推開門,揉著有些落枕的脖子四下張望,微現的晨光勾勒出大山的輪廓,令人頗有離世之感。

迎著涼颼颼的山風,我腦子裏一片漿糊,完全想不起會餐後半程的事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住處。

愣神兒間,馬立仁挑著兩桶水從屋後冒了出來,見我傻站著吹風,咧嘴一笑:“哎呀呀,額說長官,你這一早就起來吹風,可是會吹出病來的。”

“你和林重把我弄回來的?”我腦袋疼得像塊受了涼的石頭。

馬立仁往屋裏瞅了一眼,壓低了聲鬼鬼祟祟地回答:“額說徐長官,你能指得上他呀?一隻手沒了以後,連褲衩子都是額在洗……是額和秦教官搭手把你抬回來的,看不出來啊長官,你還挺沉涅。”

我衝他一呲牙,心生感激:“喔,那辛苦你了……”

“也沒啥,侍候林長官,額就隻當侍候一群下崽的羊,多你一個,就當又加了一頭。”

我一時無語。忽然,我覺得不對:“秦教官,哪個秦教官?”

“嚇,額說長官,你當真是沒醒過來的麼?秦文煜秦教官嘛,人家可是說跟你熟得睡一張床呢……要麼憑啥林長官一口一個妹夫地叫你?”

我差點兒把胃裏的隔夜酒吐出來——該死,怪不得呢!話說回來,他咋又混躂到這兒了?!

第九節

“……頃讀日本政府本月二十二日關於調整中日邦交根本方針的闡明:

第一點,為善鄰友好。並鄭重聲明日本對於中國無領土之要求,無賠償軍費之要求,日本不但尊重中國之主權,且將仿明治維新前例,以允許內地營業之自由為條件,交還租界,廢除治外法權,俾中國能完成其獨立……第二點,為共同防共。前此數年,日本政府屢曾提議,吾人顧慮以此之故,幹涉及吾國之軍事及內政。今日本政府既已闡明,當以日德意防共協定之精神締結中日防共協定,則此種顧慮,可以消除……第三點,為經濟提攜……以上三點,兆銘經熟慮之後,以為國民政府應即以此為根據,與日本政府交換誠意,以期恢複和平。日本政府十一月三日之聲明,已改變一月十六日聲明之態度,如國民政府根據以上三點,為和平之談判,則交涉之途徑已開……謹引提議,伏祈采納!汪兆銘,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