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五九(1 / 2)

正文-一五九

第七節

晚飯時分,徐泊突然跑來找我。未及開口,我便已生出一種強烈而不祥的預感:出事兒了!

“渡,……楚伯父過世了。”徐泊斜仰著臉,顯然正努力避免眼淚洶湧而出,“馮長官托人送來了消息……是今天早上的事情。頭一天他還讓人去看過,回來說楚伯父的精神甚至還略有轉好,咳的血量也較平時為少,沒想到是……”

“……”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覺得胸口憋得生疼,心室劇烈收縮造成的酸楚漲潮般一浪漫過一浪。

“馮長官讓我安心參訓,楚伯父的後事他會妥為料理,同時把芊妹暫時接去馮宅,同其家人住在一起……渡,我現在心裏很亂,我想回重慶,又怕別人說我因私廢公、國勢危急之際還囿於兒女私情。”

“不,你現在不能回!”我望著暮靄籠罩下的山巒、春樹,語色斷然。

“為什麼?”

“楚家之不幸,實則我中國之不幸。而戕害楚伯父一家至此的元凶,正是當下之日軍。我等奉命前來受訓,圖的不就是為抗戰養精蓄銳,將來好替全天下備受荼毒的楚家、趙家、李家們報仇雪恥嗎?”

徐泊望著我,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這些更該是出自他口的道理,居然會從一向落拓散漫、隨遇而安的我嘴裏說出。事實上,就連我自己也感到意外。

“芊芊在馮長官家裏,一時不會有事兒。等你受訓完畢回到重慶,想辦法把芊芊送到遵義咱爸媽那兒。至於料理楚伯父身後的開銷,那是你我作晚輩的分內事,決不能讓馮長官破費。等你要回重慶時,把我的一份兒也帶上。”

“弟……”

“什麼?”

“林小姐很喜歡你,我看得出來……”

“我的事兒你別管!”

見我會錯了意,他趕緊解釋:“渡,芊妹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我臨行前,楚伯父把芊妹托付給我……我也想好了,以後我就一輩子照顧她,不管她能不能好過來。”

“……”

我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我與楚芊的事情,又怎麼能夠講給徐泊聽呢?尤其是此刻的他已經明白無誤地向我表露了心跡——他也同樣深愛著楚芊!

令人意外的事情不但遠不止於此,而且還是接二連三地發生。

幾天後,一筆存放在遊幹班總隊部的辦班巨款不翼而飛,所幸梁上君子很快便被人贓俱獲——竟然是一個名叫王百剛的帶職學員。

而真正令南嶽陷入前所未有的大地震的,是一場訓練班高層人員之間突如其來的激烈衝突。這場衝突猶如在遊幹班看似甜密的國共關係上猛然撒了一把鹹鹽,而事件的起因正是那位半個多月來對中共代表團教官的讚揚不絕於口的湯恩伯。

第八節

“……蔣委員長對打敗日本是完全有把握的,但各種跡象表明,共產黨今後是否能服從國民政府的領導,令人懷疑……”湯恩伯在第四大隊例行早會上的訓話絕算不上驚世駭俗。事實上,在國軍的中高級將領中,持這種觀點的不占少數。

隻不過,當著遊幹班副教育長兼中共代表團團長的麵作出這番言論,實在有些挑釁的意味。

果然,一直極力克製的葉劍英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他麵色嚴峻地走上前台:“中國共產黨對國共合作的諾言是忠實履行的;而對實踐中山先生民主、共和救中國之主張,同樣矢誌不渝。反觀有些人早上哭拜總理遺囑,晚上恭讀總理舊訓,貌似阿彌陀佛,卻不去真正予以實踐,不知此舉於國家、民族何用?!此外,早在民國十三年初的國民黨一大上,中山先生即已提出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之三大主張,並率先力行之。如今,十五年過去了,國民黨內一些人的反共思維卻根深蒂固,甚至當此國共聯手抗戰、合作拒敵之時,仍熱衷於疑共、排共。試問其心中,又將中山先生之遺訓置於何地?這不僅是假革命,更是真反動!”言畢,看也不看神情尷尬的湯恩伯,便拂袖而去。

正副教育長口舌之爭所造成的巨大震動,遠遠超出了遊幹班的範圍,甚至波及第九、第五以及周邊幾個戰區,就連遠在重慶、兼任訓練班副主任的陳誠聞訊後也專程趕赴南嶽,對爭端的當事雙方各打五十大板:“教育長與副教育長鬧意見,是怎麼一回事?古人說君子與君子無爭,何以故?以能互讓故也。他們二人都不能互讓,所以爭起來了。由此觀之,兩個都不對。”

在多方幹預調解之下,事件的影響表麵上終於漸漸消退,然而其對每個人內心的觸動卻要持久得多,程度也不盡相同。就我自己而言,葉劍英的一席話令我不勝羞愧:我自詡非國非共、因而能夠不存偏倚。可在意識深處,又何嚐不對中共抱有莫名的成見與敵意?

第九節

重慶曾家岩的戴公館裏,才吃過宵夜的戴笠正焦躁不安地等著一位姍姍來遲的訪客。